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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跃青以为他要洗一洗刚刚蛇碰到的外衫。

就带着人到山坡的另一面,底下是河滩沙冈,沙子白如雪,长着红皮水柳,河里流水潺潺。

水鹊把外衫脱下来。

李跃青没多防备,就见到小知青又双手交叉,捏着白色背心的衣角,一节细长嫩藕似的小臂,向上伸直。

乌发弄乱了,柔软耷拉下来。

肤肉新雪一样白,轻软的微末处顶着嫩红,在凉风里悄悄翘起来。

像是小巧的乌泡儿,圆圆润润,浸泡在井水里搓洗过,纳入湿热黑暗的口腔里,是清甜的汁水味道。

小知青好像是往他这边睨了一眼,又好像只是随意扫过山坡,并没有把李跃青映入眼中。

再轻轻一垂眼,扯下堆到手腕的背心,肩颈线条纤细又漂亮。

李跃青的话音卡在嗓子眼。

今晚月亮太明亮了。

月光落在河水里,像是洒一把碎银,弹弹跳跳,晃动的月色叫他心发慌。

只洗背心,水鹊还要再穿上外衫,他把背心随意地搭在红皮水柳柳梢上。

才套上外衫,大风一吹,携起单薄的白色背心。

直直拍打在李跃青脸上。

背心染透了的甜稠香气,兜头盖脸地糊住李跃青。

水鹊尴尴尬尬地上来说道:“对、对不起,我没放好衣服……”

李跃青扯下白背心。

一想到手中这薄薄的布料,是如何紧紧贴住小知青那脆嫩豆苗儿似的身体。

鼻间发热。

他觉得自己晚饭吃了煎蛋,可能补多了,以后还是和他哥一样吃韭菜炒韭菜吧。

李跃青发觉自己着了魔。

那晚在河边浇完稻田,破晓时分他回到家里,没有像从前那样熬了个通宵之后倒头就睡。

他躺在加长杉木板拼接的硬板床上,垫着的竹席生凉,报纸糊着朝南向的窗户,光线并不刺眼。

一会儿想到三更夜谈会上,水鹊抱着双膝坐,脸颊压在膝盖上挤得轻微变形。

一会儿想到水鹊受到蛇惊吓,直接钻进他怀里,小脸吓得发白。

李跃青翻了个身,手肘垫在耳下,强行闭上双目。

睡得也并不好。

一觉醒来才是大中午,日头最盛的时候,躺竹席上睡也能冒汗星子。

李跃青猛地睁眼,更是汗如雨下,脑海里的画面摆脱不去,他狼狈十足地从床上爬起来,去洗了个冷水澡。

洗干净的裤衩晾到竹篙上。

李跃青低头,拧住眉。

梦里没有什么太过火的事情,他甚至没有梦见水鹊。

他只是,梦到了那件白色的薄背心,全是那甜稠温香,揉进他掌心里,皱皱巴巴。

李跃青狠狠摩挲过滚烫的后脖子。

随便吃了点绿豆粥,拎了把柴刀上山去挑杉木。

背杉木回去,撂到院子里,他生了个火煮起饭,傍晚在外面闲逛的时候,村口广场有人吆喝着卖豆腐花卖凉粉,应该是走街串巷在上下游哪个村庄过来的。

上谷莲塘村口的广场,临着整个村庄最大的池塘,长了一棵几百年的大榕树,又有江河经过,还是进村的必经之路。

夏日傍晚,这处是风口,许多村民拿着蒲扇走出来,坐在石墩石凳上吹风拉家常。

走村串乡的生意人最喜欢在这种人多的地方卖东西。

李跃青坐到石头条凳上,看见挑着一担豆腐花和凉粉来的生意人旁边,很快聚集了放学回来的孩子,还有被拉过来帮他们付钱的爷爷奶奶。

洪松捧着碗凉粉过来,坐到他身边,“看什么呢?”

“这凉粉还挺好吃的,李二你是不是没带钱,要不我先借你买?”

李跃青没说话,朝前抬了抬下颌。

洪松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晚风吹动沙石,车轮碾压过进村的青石板路,后座上小知青对着前面的男人说了句什么,自行车就在生意人旁边刹停了。

李观梁从兜里拿出一毛钱来,买回两碗,一碗凉粉,一碗撒了糖的豆腐花,勺子搅一搅拌碎些,递给水鹊。

洪松看得手上吃凉粉的动作都停了。

水鹊每样只吃了小半碗尝个味道,毕竟之后还要回知青院里吃晚饭,要给米饭留肚子。

剩下的全进了李观梁肚里。

洪松看着,伸长了脖子,瞠目结舌的愣模样。

远处的两人回到自行车上,男人被小知青抱着腰,蹬起踏板,悠悠扬扬远去。

洪松看了看手中的凉粉,好像没有刚刚那么好吃了。

李跃青幽幽出声:“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太亲密了?”

洪松警觉,压低声音:“我听说,二十年前,隔壁的隔壁凹口村有一个男的,到了找媒人娶妻的年纪,对家里说自己喜欢男人,他娘被气得中风了,他爹就拿刀追着儿子从村头砍到村尾,爷爷奶奶拦都拦不住,挥着把刀逼他改口成家……”

洪松面露难色,问:“李二,你说,你哥和水鹊——”

“会不会是在谈同性恋啊?”

他话音刚落,李跃青猛地拍了他一个脑瓜崩,“闭嘴,少像王二流子那样瞎扯。”

话是这样警告着,李跃青的脸色却阴沉下来。

正如洪松口中所言,在这样的地方,或者说,哪怕是在城里,不同寻常的性取向必然会遭人非议。

洪松平白被拍个脑瓜崩,低着头不依不饶,“但你不也觉得他们太亲密了吗?”

李跃青誓死捍卫他哥和小知青的名声,“他们就是关系好,这样的多了去了。”

洪松挠头,“真的吗?可咱们哥几个关系也不错啊,你能接受和我吃同一碗凉粉吃我剩下的?或者是赵大胆坐在你后座上抱着你?”

李跃青沉默。

两人一对视,各自背向干呕几声。

冷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天空更加昏黄。

李跃青出声打破寂静,“你觉得,我和我哥几分像?”

洪松道:“至少有六七分吧?你俩骨相鼻梁一样一样的。”

洪松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怎么了?”

李跃青盯着村口的青石板道路,眼中晦暗不明。

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兄弟。

李跃青冷声:“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哥误入歧途。”

洪松纳闷儿了。

他这段时间,时不时就看见李跃青在水鹊后头跟着,忙前忙后的,又是帮人做书柜,又是在修水库时撂下活,跑到正在旁边树林里上劳动课的班级里,给水鹊班里的小孩子砍柴。

学校的经费不够用,买粉笔都要老师带着小孩,等到每周五下午的劳动课,去山上捡柴、搂枞毛,交到供销社去换钱来。

李跃青帮了一阵,小孩子周五劳动课放学比较早,水鹊笑弯眼和他道过谢,领着孩子们回去。

“……不用客气。”

李跃青这才回到修水库的队伍里。

洪松实在没明白他的举动,凑前来问:“你这是做什么?”

李跃青沉着脸,等到放工,人影僻静了,好和洪松解释。

他问:“你觉得,水鹊刚刚和我说话,脸红没有?看出来有没动心的迹象?”

洪松顿了一会儿,回忆方才的画面。

小知青脸蛋淡粉,估计是干活热的,至于李跃青,那就是纯粹看着人脸颊笑出来的小窝儿,醉得脸红脖子粗。

“……没有。”

洪松老实巴交地摇头。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小知青没有动心迹象,但是李跃青已经深陷其中了。

他怕说了李跃青又不高兴。

只好摆出好奇的样子,“哥,你这是怎么个计划?”

李跃青同他道出自己的打算。

既然他和他哥李观梁有六七分相似,没道理水鹊和李观梁关系那样要好,却看不上他。

李跃青没立场斩断两人红线棒打鸳鸯,于是决定曲线救国。

如果水鹊喜欢上他,他就可以佯装回应对方的心意,让他哥从感情当中抽身。

然后他再找个契机,和水鹊好聚好散。

这是李跃青能够想出来的,最及时止损还不会过分伤害其他两个人的方法。

否则再继续下去,李观梁肯定会越陷越深,到时候说不定会把水鹊带回家里,供小菩萨一样供在神龛上,虔诚地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

洪松听了他的计划,忽地扬声:“那你不是要撬你哥墙脚——?!”

李观梁和水鹊谈男同性恋固然骇人听闻,但李跃青撬墙脚吃饺子岂不是更加荒谬扭曲!

大热天,洪松寒毛直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李跃青眉头锁得死紧,“你懂个屁!不然你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洪松又消停了,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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