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仙主的鹤,仙山的秘密9(1 / 2)
已经是第九日的正午,三人小憩于无穷无尽的石阶一隅,把阶梯当成平地已成习惯,饮食闲聊,好整以暇。这里的台阶比别处更为宽阔些,长宽皆有三尺,平坐履地,一人一阶,自上而下分别是魔生、茗兮、容平。魔生坐的台阶边立有一块小石,高约至膝,无字无画,表面却甚是平整,每天路过时魔生便在其上刻上一划,用以记日。他们每每走上一天,无论如何改变速度和方向,日落后停歇之处虽有不同,但次日晨起再走,正午时分定会回到这块小石头前,一连九日都是如此。
“仙家地界,果然不凡。”魔生一边喝茶一边说。
容平荷包里掏出的皆是上好茶品,魔生最爱的是明前碧螺春。他喝着便要念上一句:“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容平对诗词本就有些痴缠,听他这一念叨,就也跟着咕哝:“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一个和尚,一个傻瓜,头大。茗兮每每听到,就在心里补上一句。
无穷阶梯连日劳累,茗兮自不用说,就连容平脸上都有了些倦意。可魔生依旧还是那闲逛花园的样子,仿佛随时推开门就能回去一般。
茗兮阴沉下脸说:“论不凡,你们两个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怎么就走不出去呢?”
容平巴巴地看着魔生:“容平不行。”
“古阳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茗兮烦躁地丢开啃了一半的馒头。
“就算找到仙主,若他不肯出手相帮呢?这不是浪费时间了?如果当时直接去魔都,也许还快一些!”
容平小声提醒:“我和魔生倒还好,但你只是个凡人,太危险了。宝宝们也害怕那里。”
茗兮背过身去不想听。
魔生按住容平示意她不用再说。
“原本是不想告诉你的,但为了让你放心,我便说了吧。古阳身上有我的佛光,就算皮肉内脏会有损伤,性命绝对无虞。如果实在伤得严重,大不了换个身子也就是了。”魔生看见茗兮听见他说“换个身子”时眼珠子简直要瞪脱出来,连忙改口,“其实是不需要的,你稍安勿躁,等拜见了仙主,问他借个法宝再去救援比较稳妥,毕竟连魔王也服帖这位仙主,对他诸多避忌。容平丫头说的没错,若只有我们两个去,也不妨事,当然我不想让小容平那么冒险。我们两个去救不到退回来也就是了。可你若同去,一不留神,又多一个要救的人。若要你一人留下苦等,莫说你不肯,我也不放心。这里虽是仙山之内,但毕竟是人迹罕至的隐匿地,留你一人不知会发生什么。若将容平留下,又怕你不能听从她的保护。让容平一人前去,亦是我不能做的决定。这番解释你可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魔生说得入情入理平静坦荡,丝毫没有褒贬之分,可茗兮听到那句“不能听从她的保护”时,耳根子就莫名地发烫了。这话说的含蓄,他却听得分明。魔生言下之意是他对容平极为轻视。想到那只被他怒掷丢失的长命锁,他不能反驳魔生的论断。
他僵硬地点点头,转头去看石阶旁的风光。云海缭绕,薄雾蒸腾,阳光若隐若现,花香顺风捎带,鸟鸣幽幽,草木低吟,仙山的静谧让他觉得自己如此渺小,更不提那石阶外,万丈峭壁,百尺悬崖,连回声都有些恍惚。仙境的美,这般疏离与清冷,又高高在上,这是不是就是他和魔生与容平的差距。
一个无能为力的区区凡人。
但他又心绪难平,终究闷闷地抗议一声:“你怎么不早说?”
指的当然是古阳身怀佛光一事。
“早说你也不会相信,现在你也仍有三分怀疑。我最不耐烦和糊涂人说话。”魔生倒是不恼,只轻轻一笑,“好了,无喜无忧道的风光再美,这么多天也腻味了。我们该走别的路了。”
“还有别的路?”茗兮又恢复一脸“你怎么不早说”的表情。
“无喜无忧道虽被设下法阵,但的确是条灵力充沛仙气逼人的路,就像山间的空气清新怡人有助健康一样,多吸一些,能帮助容平补补元气。”
容平闻言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可是我没觉得身体轻健,反而每次回到这里,就觉得十分疲倦渴睡。”
“那是自然的。有得有失,想取必先予。这每一级石阶犹如一个通道,尽头藏着灵力仙气,想取为己用就得先打开入口的门。要开门,就要耗费自己的灵力去推。打开的门越多,用的力气越多,当然就越疲倦。相对的,你得到的也会越多。无喜无忧道其实和问仙道的原理差不多,都是对通过者自身修行的考验。”
容平明显开始不自在,她是没开智,但不代表愚笨。魔生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这九日都是为了让她提升修行而耗费的。
“可是……”她瞥一眼茗兮。
魔生站起来拍拍灰尘:“无妨,迟些去有迟些去的机缘。”他清俊秀美的眼里闪过一道愉悦的神采,终于等到机会要说出憋了很久的话,心中酣畅爽利,“再说了,他的命是我救的,两次!就算他现在死了,损失的也是我不是他。依照他的性子,想来也不会有怨言才对。”
他款步而下,走过茗兮身旁时,坦然自若。
茗兮握紧了拳头又松开。
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在耍他……
为什么?解闷吗?
一双眼睛凝视着他脸上的羞怒,张口语言,却最终没说出话来。容平低着头从他身旁走过。
电光火石间,茗兮明白了。魔生是为了,给容平出气。
若是这个理由,他没有发火的资格。那天以后,他甚至都没有再次向容平正式道歉。因为认定她的不知喜怒,他便怠慢于她,或者说,根本不屑于她。
他回头看去,魔生的道袍和容平的曲裾,古旧质朴,浑然天成,和这山间的仙云灵风一般隽永亘长,不可测量。无论是天赋还是秉性,他才是那个没有资格进入仙境的人。
他突然想起武小关当年数落过他的一句戏言:“你和古阳怎么差这么多?”
他一直认为是武小关偏袒古阳,今日方肯承认她所言实属公道。
他没有转身追赶两人,定定地立在原地不动。
魔生拉一拉容平的手臂,容平指着茗兮的背影说:“他好像很难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过。”
容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我希望大家都高高兴兴的。”
“那么容平高兴吗?”
“高兴,”容平想也不想说道:“自从遇见你们,容平就很高兴。”
“怎么样的高兴?”
容平认认真真地想了想:“就好像心里长出了一朵花,虽然有时盛开有时凋谢,但因为它有开有谢,所以很开心。”
“我能看看它吗?”
“当然可以,”容平略一顿,“可是我没办法把它拿出来,它好像,在心里很深很深的地方。”
“没关系,等它再长大些,长高些,你就能够得到了。”
“为什么我在地府住得那么久,见到那么多人,他们都对我非常好,可是却没有长出这朵花来呢?”
“因为他们对你过于呵护,反而不利于你成长。”
“你们对容平也很好啊。”
魔生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很好吗?”
“以前在地府,你需要召唤妖兽来帮你脱困,需要拿出王母辇车那样的宝贝维持生计,需要翻山涉水幕天席地还受人轻视吗?还有你的长命锁可曾弄丢过?”
容平沉默。
“小容平,世间万恶,你却想一人独闯,你可知这份孤勇,未必能给你带来想要的结果?镜花水月尚且无妨,若是事与愿违又当如何?你输的起?”
容平看着魔生:“你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过,我想每个人也有自己的坚持。”
“你的坚持是开智吗?”
容平下意识地点头,继而又困惑地眯起了眼睛似乎心里冒出了其他念头把自己吓了一跳。
“有比开智……更重要的事情,但是,如果无法开智,就做不到。”
“寿命?”
“这是一个,但我发现,比起活得长久,活得自由更重要。”
“怎样才算是自由?”
“看见彩虹会笑,看见日落会哭,看见黑夜会恐惧,看见杀人会愤怒。”容平回头向上看去,层层石阶裁断了视线,茗兮仍然没有下来。
魔生明白了她的意思。
世上有不少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没有自我便是其中之一。
不管这姑娘有颗什么样的石头心,那都是一颗极其孤傲的心。只因为不懂得如何表达所以无人察觉。大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叫做自尊自爱,却也会渴望拥有和常人一样表达自我意识的权利。
魔生侧目去看,群峰寂寂,云雾迷离,蜂飞蝶舞,虫鸣鸟嬉,不过是各自演的独角戏。
“其实,容平没有关系的,他那个样子,看着怪可怜的。”
魔生顿一顿才说:“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就要让他吃点苦头。”他又转换了语气,活像私塾里严肃刻板的夫子,“容平真的不伤心吗,那么重要的东西?”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容平轻轻地回答。
魔生挑眉一笑,伸手摸摸她的头:“容平有慧根。但是你要记得,即使你不懂喜怒哀乐,别人也不能因为你不懂就恣意妄为欺侮于你,你也不要纵容他们这样做。”
容平想了许久,才慢慢点了头。
“我们现在去哪里?”石阶直耸,一览无遗,哪里有别的路可走。
“回入口。”
“什么?”
魔生咧嘴一笑:“我不是说了这几日是为了给你增加修为的吗?所以你一开始说的就是正确的选择。”
“回得去吗?”
“向上是迷途,向下也是迷途,往上走了几日,再往下走几日也就罢了。就算走不出去,要烦恼的也不是客人,应该是主人才对。”
容平瞪大眼睛:“那我们等等他。”
“不必。木鱼脑子就要多吹吹风才会清醒。”
“魔生不喜欢他?”
“众生无差,不分喜憎。”
容平眨眨眼:“魔生有没有讨厌的人?”
“没有。”
“那喜欢的人?”
“没有。”
容平叹口气:“魔生很寂寞。”
魔生一怔,继而仰天大笑起来,声震寰宇,气吞峰岭,仙山的云雾似乎也被这笑声驱散了些高卓的傲态。
云烟浮动,拨天日出,一声鹤唳破空逼近,翅羽洁白,颀颈高昂,头顶一点朱砂宝红在群苍间尤为醒目。
“啊,是仙鹤!”容平叫道:“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宝宝。”
魔生眯起眼:终于来了。明明已经观察多日,却始终不愿现身的仙主大人啊。
鹤足才刚轻点石阶,羽翅微拢,容平便迫不及待地上前伸手摸它颈项。白鹤侧过头用一双宁静得有些发冷的眼角瞧着她。容平如此欢喜是有缘故的,她虽可以驾驭万千妖兽,可妖兽们多数形容奇诡,样貌憨丑,四肢体态也有违常态,看着总有点审美上的瑕疵,全不似眼前这鹤体态匀称容样美好,细腻整洁的羽毛更是让人触手生怜。更不消说它还是通灵仙鸟,周身自带仙光宝气,出尘绝世,芳才卓荦,不沾丝毫烟火陈杂腥秽污浊。爱美乃是女子天性,哪怕再愚钝的女娃,也没有看见高洁美丽的仙鹤不动心的。
“真是太漂亮了。”她满足地叹息。
“姑娘谬赞,愧不敢当。”
容平以为是魔生在说话,未及细想便接口:“不是谬赞,你看它的羽毛这般光滑齐整,真是好美。”
魔生忍着笑说:“我觉得仙主的幻形极美,不知真容是否更胜。”
“仙主?”容平回头看他。
比白云更白的衣衫,比冰雪更寒的目光。
容平蓦然收回手,指尖片刻的触感直抵心口,沁凉一片。
好冰冷的肌肤,好美丽的仙人。
地府的俊男美女是从小见惯了的,不知为何,明明是顶着鬼差这狰狞戾气的名讳,却个个生得夏花秋月姿容绝俗。可若与眼前这男子一比,就如同荒野草花与国色牡丹之别了。胜的不止容貌,更在气度和姿态。男子自带雍容的贵气,比那贵气更重的是仙气,真正的九天仙子,见之忘俗。
容平的脸红了,比那日看见古阳的裸体时还红上百倍。那日只觉得尴尬,此时却是心头打鼓,慌乱不知所措。实在是太美了些。她垂目看地,双手攥紧衣角。突然有种想要整理仪容的冲动。
魔生留意着容平的反应,脸色不变心中却也惊奇,同为男子,他尚且不得不叹服于仙主的品貌,若是女子,怕没有不立刻被掳去芳心的。色相诱惑乃是世间众生难逃之劫难。
仙主没再言语,只用那双绝俗的冷眼淡淡看着。
魔生皱眉,这目光里似已有了几分佛光。芸芸众生,皆如花草。可大爱最是无情,他知道藏在这目空一切深处的漠然。
这个人,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他确实没有憎恶的人,却还是有最不愿想起的人。
“原来传闻真不能信,傀子个个都是这么好看的吗?”
头顶有人用一贯略带讥讽的散漫语调说道。
容平心里一惊,却没由来地感到一阵轻松。
魔生抬头看去,正是茗兮抱着膀子立在石阶之上,有意模仿着白衣男子那望空风月的眼神。
臭小子。魔生在心里暗暗骂一句,脸上却有了笑意。
仙主听了倒也未见生气,反而笑语道:“三位客人远道而来,又滞留徘徊日久,在下现身晚了些,让各位辛劳了。在下便是谬语云阁林长仙,当然,你们可能更习惯叫我梅丹,亦是无妨。”
“仙主不必多礼,我等未及通报擅闯宝地,还望仙主不怪罪才好。”魔生躬身施礼。
“尊下这礼在下万万不敢承受,论及辈分长幼,长仙较之尊下着实稚嫩太多。”林长仙作揖还礼,态度甚是谦恭。
“哈哈,我与仙主实有云泥之别,怎敢同日而语惶论长幼。不过倒是有一疑惑,望仙主解答。若我所知无误,这千极峰峰顶的仙居原本并非名为‘谬语云’,应为‘语云’才对,不知是否有所更改?”
“尊下博文广识,‘谬’字确为晚辈所添。世间语,犹如天上云,在下以为多为妄念和误认,加一‘谬’字,用以惕醒在下时时自省,明辨虚实。”
魔生略一沉吟:“确实如此。”继而词峰一转,又问:“那仙主以为,四界之内,何为最谬之处?”
气氛陡然一滞,茗兮走下来站到容平身侧,神色紧张起来。魔生这一问,看似难答,却又好答,说是好答,又非常微妙。
他们都是世外人,此问据回答的不同便能看出境界的高低。
林长仙负手而立,白衣猎猎,云心雪目,慷慨一笑。他的声音不高不低,绵绵悠长,震寰耸宇,遥遥远道。
“四界之内最谬之处,自然是这个‘四’字。”
魔生变色,容平困惑,茗兮讶然。
“天广地荒,须弥芥子,魑魅魍魉,众生万象。光一个‘四’字,如何能区别得清楚明白?”林长仙伸手做一个请的动作,“比如尊下,比如这位姑娘,四界未必不够大,可若仅以四界区分不是会有很多人无处容身吗?像落花蹊一般的苟且之地,怕也找不出第二个,那些人又该去往哪里?”
林长仙的话说的是四界之分不够合理,也是眼前这三人的于世难容。
“既不容于四界,该如何?”
“遁形无迹,寻无间隙,或可保全性命。何况,尊下和这位姑娘得天独厚,不受命数限制,当可遗世逍遥百年,闲看风雨千古。”
这话语带劝慰宽解之意,又隐隐以性命胁迫。
“我等本是来寻求援助,不想仙主的话意是叫我们独善其身壁上远观。好一个‘遁形无迹,寻无间隙’,好一个‘遗世逍遥百年,闲看风雨千古’!如此苟且营生,纵然不死,纵然闲情,又怎么好算是逍遥?又哪里还看得到千古!”
魔生掏出经筒。
“在下不敢和尊下动手。”说是不敢,林长仙的语气已经染上寒霜。
“敢与不敢,你说了就算?”魔生笑着转动经筒,那经筒伸长变细,顷刻间化成一柄戒尺。
“前辈,梅丹真的不愿与您动手,这是仙山,若在下有心为难,又何须亲自现身?不过是想好言劝一劝诸位。正如佛语所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林长仙不仅更恭敬地改变了对魔生的称谓,更以自己的表字相称,表示自谦中的亲熟之意。
“世间皆为苦海,哪有那么多回头路好走!我们走的,是条逃命路,还要我们往哪里回头?”未等魔生回答,茗兮便抢先喊道,“我的朋友,不,我的亲人,正等着我去寻找,难道还要弃他不顾?这是佛祖的意思?这是仙人的意思?哪门子的佛?哪门子的仙?仙山这么大,四界这么大,却容不下我们这些人吗?”
林长仙皱了皱眉。对魔生和容平他尚有一丝尊重,因为他们与别不同。但茗兮,怕是不如无喜无忧道上的一块碎石子。
“这里本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他静静地看了茗兮一眼,冰雪一般的眼神。
“可我已经来了,你又能怎样我?”茗兮本事年轻气盛,受魔生的气尚有三分理亏不做计较,可这白衣仙人却不然。恢复身份之后,他每日出入皇宫,帝王的排场和威仪耳濡目染自带高傲尊贵。可帝王的那点气势拿到这男子眼前简直是荒宅野宇不值一提。他睥睨天下的眼里没有众生,只有青天白云凉风冷雾。
“草芥,”林长仙脸色不变,衣袖轻微晃了晃,“就该有草芥的样子。”
清风忽至,尘卷灰扬。
茗兮只觉一阵空虚,身子便已向后倒去,不偏不倚,撞在石阶旁的岩壁上,不轻不重刚刚好震伤到吐出一口鲜血的程度。
“你!”他踉跄一下,坐倒在地上,捂住胸口闷哼。
“前辈,梅丹倒真有些好奇,你为何要与这样的人为伍,不嫌麻烦吗?”
“是麻烦,却不得不做。”
“究竟为何?”
魔生将戒尺横放于双掌中,闭目道:“众生即地狱,弃众生则弃地狱得永生,”他看一眼容平,示意她去护着茗兮,“但若是那样,还需论什么道!成什么佛!”
话未说完,衣袖翻飞,在林长仙飘渺高洁轻若云纱的白衣的对比下,魔生的月白道袍未免太过沉实厚重。然而那招式,那身姿,却一点不逊于白鹤的敏捷精妙,不仅不逊,还犹若云端俯冲的鹰,山中扑猛的虎,执尺如剑,径自往林长仙的胸口刺去。
前辈没有选择斗法,晚辈只好跟从。
林长仙足尖点地,挥手一张,如仙鹤起舞般在那金色的戒尺上轻轻一推,人便已经飞出丈许,悬空立于绝壁之外悬崖之上。周身被云雾包裹的他,仿若天外飞仙独立于世。他从袖里缓缓抽出一物,半尺细长,是一根鹤羽。
“鹤尘一出,必有伤亡。前辈不如停手。晚辈送你们下山便是。”
“我们来此,本为借宝,怎能下山便罢?”
“前辈想要何物?”林长仙似乎真的考虑借出宝贝,“仙山之内,除了斧正珠,晚辈都可以出借。”
魔生哈哈一笑,戒尺一摆,人去半空,停在了林长仙面前。
茗兮拉拉容平衣袖,容平原本极为紧张的看着二人打斗,被他拉扯之下连忙低头查看他伤势。茗兮气虚力短,却还咬牙切齿非要问了一句:“一定要飞着打吗?”
容平握住他手,“你别说话了,留些气力。”
“你瞧着……,他打得过……那人?”
容平见他如此问自己,感到莫名地舒畅。他这是在求教于她?
“我想,魔生应该不会输。只是……”
茗兮顾自喘着粗气揣摩:不会输并不代表会赢,容平的意思是打斗的胜负好分,但魔生要的东西却要不得?
“他究竟要什么?”
容平摇头:“不会是斧正珠,仙山决计不肯借,也不能借。”
魔生接着笑道:“斧正珠那玩意儿只有你们才稀罕对我却是无用至极。我想要的不过是仙主手里这根羽毛。”
林长仙先是愣了愣,很快便眯起了眼睛:“前辈是想用它来找人?”
“仙主是佯装不知吗?不生河里丢的人除了鹤尘,还有谁能找得到呢?借来寻人,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吧?就当借根绳子上吊,无论死不死得了,谁也不会找绳子去伦理,自然也绝不会找借出绳子的人。”
林长仙想也不想:“羽毛也好,绳子也罢,问题不在于羽毛或是绳子,问题在于那个要死的人终究要死了才好。”
“听仙主这话,似乎是要见死不救?”
“他的命,已经太长了些。”
魔生看着林长仙眼里的冰雪越积越厚,忽然明白了些:“原来如此。可我不明白,就算他是那样身份的人,再严重不过是人朝的祸害,对高风亮节的仙山又有什么危害非要确认他死了才安心呢?”
林长仙没有回答,魔生却知道他已经回答了。
“我对那些事,这些事,其实是不太在意的。是是非非太多,我听过的故事见过的故事已经多到腻歪,少知道一些事情也挺好。只是,有件事,仙主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呢?我救过他两次,他的命算是我给的。”
林长仙还是没有回答。
“所以说,这第三次嘛,我也是非救不可的。”
魔生退开几步,“这一仗,是非打不可的。”
林长仙开口了,并且把魔生前两次的问题都一并回答了:“前辈行事不可以常理推论,前辈命数早已跳出四界。故而前辈想救之人必然气运不凡。但是,意料之外的变数已经生成,自然不能白白浪费。前辈所言皆有道理,只是,仙山还是仙山,身为仙山山主的我,有不得不做的选择。”
“那仙主现下的选择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