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陷入困境(1 / 1)
陈师师俨然是这群歌女中最有主见的,范仲淹在书房接待了她,亲自听她讲述。师师说得很客观,基本把事情叙述清楚,她的话有情有理,不像安安那样直言不讳地指责姓杨的是凶手。尽管如此,但也只能进一步说明姓杨的人品很差,这段婚姻只是钱色的产物,于案件的结论无补。
那个赵香香倒是一口咬定心娘一定是被害了,问她为什么这么肯定,她说,那么大一个活人,不痴不傻的,哪儿那么容易就被人拐卖了,一定是被杀害了。又问,杀了,尸体怎么处理?她说,说不定分尸了,姓杨的什么事干不出来?没准就埋在屋里、院子里了,反正心娘是独门独院。范仲淹虽然不信,还是派人去那里勘验,结果是一无所获,一点儿凶杀的痕迹都没发现。心娘的小院还闲置在那里,蒿草半人多高,也许杨恭德来不及处理,也许想着有朝一日调到京城以后有个落脚点。
最初,范仲淹只是觉得杨某是个品行不端的人,在调查中了解到,以杨某的行事作风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他没想到这个人会这么的坏,这么的不堪。他先是利用安安的弱点,达到吃住玩的目的,一旦身份变了,便有了甩掉安安的想法,结婚是属于被逼无奈,双方的暂时分手更不合情理,杨某所说只是一面之辞,有不少漏洞。说到死尸,虽说巧了点,但金明池和汴河里捞出个把人也是寻常事。综合杨某和心娘的从相识到结婚的过程,杨某的人品,杨某的报案与认尸,其中疑点不少,杨某有充足的杀人动机。但是尽管如此,没有实足的证据,是不能惊动杨某的。
他对书办说:“这份卷宗先放在我这儿,这件案子还得往下查。”
书办说:“怎么查?就剩下开棺验尸一招了。”
范仲淹立即否决,他说:“没这个必要,开棺验尸都是迫不得已并且有几分把握才行。再者,尸体的腐烂程度也许已经无法辨认了,当时就只有安安一人指认,这会儿更是无济于事。况且掘墓容易在百姓中引起恐慌。”
左军巡判官立刻附合说:“被申诉人是个官员,已经结了的案子,再翻出来那么大动静不合适。”
范仲淹说:“这不成其为理由,我们只能就案件事实说话。我了解了整个案情,恐怕这事还真的不是殉情自溺那么简单,这里有几个疑点:第一、安安认真辨认过,始终再未改口;第二、女尸身着寻常妇女衣服,一个素来注重打扮的歌女,没有理由赴死时改变平时装束;第三、心娘家的财产不少,开封府上门查案,并没发现什么值钱之物,家中只留有一些衣服、被褥,正经的摆设和家具都不多,显见得已被人拿走或变卖,但查勘结果,并无入室盗窃迹象;第四、科举后,杨恭德与心娘曾在清风楼举办了婚礼,积翠楼有十几名歌女参加了,经调查,这些人中没有一个人看好这桩婚姻,直到参加婚礼时还持怀疑态度。杨恭德是心娘最密切的人,所有心娘的事都是他一面之词,尤其是关于心娘失踪的报案不合情理,他应有重大的杀妻嫌疑。”
“啊?”听到范大人下了这么个结论,开封府参与过此案的人都大吃一惊,这就等同于说心娘失踪案是件错案。
左军巡判官急了,他是负责那件案子的,错案,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急切地问:“那您说怎么查?”
范仲淹最初的想法,只能采取笨法子了,派出差役顺着杨恭德回家乡的路线查找,看看有没有人见过心娘这样一个人,如果到了襄阳都找不到心娘,那就可以直接到杨的任所去询问了。
刚刚说出这个想法,立刻被左军巡判官打断,他有些得意地说:“这个办法行不通,不说案件过了这么久,路途遥远,劳民伤财不说,就是找到姓杨的当面对质,他说他报案时就说了,他一个人先回家乡,把事情处理完了再回来接心娘,心娘根本就没离开东京,一下子就把咱们堵回来了。”
“那么,安安说的那事怎么说?她提供的线索你们查了吗?如果当时找到证人,证明安安所说是实,那就推翻了杨某所说没带心娘出京的话。他在这事上说了谎,就说明溺死的女子不是心娘,杨某的害人就坐实了,这时想起再查,还有用吗?”范仲淹心里骂道:“一群废物,能懒就懒,用汴京人的话说,吃屎都吃不上热的。”
这回轮到左军巡判官语塞了,上司的问话让他哑口无言,严格来说就是失职行为,如果当时顺着这条线索去查,也许真能破获一桩命案,最不济也查获一桩拐卖案,名探光环就罩到头上了。就算没有找到心娘,没能拿姓杨的怎么样,案件结果还维持不变,其码也能堵住安安的嘴。但是当时就以“此案已结”一句话,硬生生的将安安推了出去,以致造成今天窘境。
范仲淹对大家说,别都没精打采的,也别把那件失踪案错没错挂在心上,为今之计是要集思广益,提出调查思路,其码要给申诉人一个能令她信服的答复。
七嘴八舌地讨论半天,也没人拿出一个靠谱的主意。最终,范仲淹还是只得采取笨办法,派出两个差役出京直到襄阳,很快这两个人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一无所获。范仲淹也没怪罪他们,他早知道去与不去都是这样的结局。
范仲淹把案件重新过了一遍,重点放在对歌女和街坊邻居的访谈上,弄清了案件的每个环节,也明白案件存在明显漏洞,很有可能是桩错案,但就是找不到确凿证据,案件陷入进退两难的僵局,急得他在屋内不停地踱步。
申诉案件受理了却不能翻转,就等于他上任后的第一件案子办砸了,一些喜欢这位新上司的下属为他担心,他本人倒不太看重这个,脸面固然重要,只要证明案件原审确实是不存在错判就行,维持原判或者改判的结果都能接受。这件申诉案件在受理程序上不存在问题,登闻鼓响了,就必须接下诉状。但是受理了申诉,也不代表申诉人就能赢,那得看有没有新的证据能够推翻原审结论。然而现实情况不是这样,明明疑点很多,就是找不到突破点,明明姓杨的嫌疑很大,就是奈何他不得,这让他焦躁不安。
他在灯下读书,过了会儿才发现书根本没读进去,满脑子都是安安激愤、祈求的声音,眼前是陈师师俏丽严肃的面容,明知案件有疑点,就是没法往下查,走到这一步,无法对她们交待,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这可如何是好?
夜静更深,他还没有丝毫的睡意,喝了一口杯中的凉茶,无聊地摆弄着手中的茶杯。茶杯造型优美、瓷质温润,是建州黑瓷茶具七件套中的一件,睦州知州吕蔚送给他的。他端详着茶杯的优美造型,漆黑锃亮的杯壁上映出他的面容,面容一会儿变宽,一会儿变长;一会儿像自己,一会儿又像他人。每移动一下脚步,杯壁上的影像就发生变化,不,不只是一个影像,蓦地,范仲淹想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