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底兄,底兄!”宋元真慌慌张张的跑进中军大帐,把正在跟总备营几个文官说话的底长宗吓了一大跳。
“如何?魏军有动静?”底长宗连忙站起来,就要拿一旁边帅旗。
“不是……”宋元真缓了口气:“是荀若,半个时辰以前她的督军五营就有动静,下面来报我还没在意,刚才她以巡查防务为名,忽然闯到肃之那里把他给抓起来了,左卫营的人能干吗?直接抄家伙跟荀若的人马对峙上了,要不是左卫的何监军拦着,差点打起来呀。我刚想过去稳住局势,结果荀若又去上京营把仝将军也抓了起来,现在前军乱成了一锅粥,她抓着两个人,直奔这里来了,我带了卫队赶忙过来,又让人去通知义廉安化他们,估计马上到了,你现在是北军主心骨,你先撤出到后军那里,我来挡住荀若。”说罢拉起底长宗就要走。
“哎哎哎……”底长宗连忙站定,挣脱道:“宋兄,这等大事事关北军安危,我怎么能能临阵逃脱呢?你刚才说荀若抓了肃之和文闵?”
“何止呀?”宋元真几乎急得要落泪了:“她正在奔着中军大帐来,你说她下一步不是冲你还是冲谁?”
底长宗挣脱了宋元真,摇头道:“那我更不能走了,现在情势尚不清晰,又事关两名主将的安危,万一防务出了问题,任谁都脱不了干系。”
“底兄,你这是何苦呢?不管荀若出于什么目的,总之来者不善,那……”宋元真话还没落音,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兵器甲胄碰撞之声,似乎有大队人马赶到,他暗叫不好,还没待他反应,此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去,把底将军请出来问话。”
“不必麻烦了!”底长宗大喝一声,看了一眼宋元真,揭开帐门走了出去,宋元真看劝说不通,只得跟着他出去。只见门外宋元真带来的一些人已经将围在大帐旁边,而周围被督军府带来的几千号兵士围得水泄不通,荀若骑着马立在不远处,旁边跪着五花大绑,犹自叫骂不休的李肃之,仝文闵两人。底长宗长出一口气,朝着荀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军师,战时擅自缉拿各部主将,你意欲何为?”
“我意欲何为?”荀若笑着回答道:“应该是他们两个意欲何为,今日我手下军探来报,说近日总有些个生人赶着车马进出北军,我叫人去细察,发现这些人来了都是李将军和仝将军接待,在军帐里谈话一说就是好几个时辰,我叫人把他们的车马翻开,东西是找不到了,撕开的封条写着”鸿通商号“,那不是周国的大商家吗?这些人明明就是周军密探,来策反我军主将的,所以我当机立断,趁他们还没里应外合,就将此二人拿下,这是在帮您和大将军的忙啊。”
这下轮到底长宗笑了:“荀若,你就算要借机滋事,也找个像样点的理由,我们的粮草兵器从上个月就由洛阳委托商队过来送一部分了,鸿通商所分号遍布天下,你随便拿一个就是周军密探吗?好不荒唐!”
“佩服佩服!”荀若笑着拍手说道:“这两位都是底将军同袍多年的生死兄弟,这节骨眼儿上您还能据理力争,一会儿我让他们人头落地,看你还拿出什么道理抖落?”说罢挥了挥手,身旁两个校尉拔出长刀,架在了李肃之二人的脖颈。
“荀若!”李肃之丝毫不怯,大吼道:“你敢擅杀北军大将,你以为君上会饶了你吗?”
“是呀。”荀若冷笑道:“只可惜君上饶不饶的了我,你恐怕是看不到了。”
“那好呀,你记住荀若,今天你要是杀不了我,来日一定让你人头落地!”李肃之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噢呦。“荀若一副吓坏的样子:“要是咱大汉论放狠话为名将良将,肃之将军一定是第一。”
“等等,等等。”底长宗连忙阻止,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太莫名其妙了,他迅速冷静下来,向荀若问道:“军师,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咱们在外同处北军,在内同是大汉的臣子,不必刀剑相向让别家看笑话吧?”
“有道理。”荀若同意的相当爽快,听到这话瞬时底长宗怒火攻心,原来荀若就是有目的而来,什么周军密探都是借口。
“底将军,北军军资金还剩多少?现在哪里?”荀若直接问道。
“在下不知。”底长宗矢口否认:“我只是代理平阳关防务,军资金相关重大,想知道只能去问上将军了。”
“那就皆大欢喜了!”荀若顿时眉开眼笑:“那既然你只是代理平阳关的防务,那就让开吧,我要去中军帐中搜寻军资金在哪。”
“军师!”底长宗忍无可忍,大吼道:“军资金是北军的命脉,是留着备不时之需的,您今天兜这么大圈子居然是为了这笔钱吗?您觉得我会让您进去吗?”
“正是因为他是命脉,所以我要拿它救北军的性命。”荀若正色道:“如果你不让开,那别怪我不顾同僚情谊,虽然并不多吧,宁缺毋滥嘛。”
话音刚落,荀若身后闪出十多个校尉,为首的是督军府左郎中执事何麟,荀若将马鞭拿在手里来回拍打,何麟带着人朝着底长宗一步步靠近。宋元真眯起眼睛,抽出长刀正想上前,却被底长宗伸手拦住,底长宗冷冷的看向荀若,对她说道:“就凭这些人想过我这一关?“
荀若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何麟接过亲兵递过的长戟,拱手道:“底将军,得罪了。“说罢长戟戟尖向下,猛地向底长宗下盘刺去,底长宗反应极快,向右腾挪一小步躲开锋芒,右腿飞快地向长戟戟身踢去,这一脚力度甚大,何麟的长戟差点脱手飞出,还好他及时握住兵器才未出丑,但还是后退了几步,本以为必定震飞长戟的底长宗微微一怔,赞道:“好!”何麟重新握定兵器,屏气凝神,忽地向前疾冲几步,戟尖朝着底长宗左膀刺去,底长宗又是极快的向右闪避,左手一下子握住戟杆顺势一拉,右脚又是同样飞出踢向何麟的臂膀,何麟被迫撒开长戟,连忙侧身曲开双臂同时格挡,岂料双臂一痛,整个人被腿力扫飞了出去,幸而将将落地之时翻转身子单手撑起,底长宗也没有趁势追击,反手将长戟掷出,钉在了半跪在地上的何麟面前。何麟连攻两招,底长宗空手抓戟反踢再掷戟,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一旁的荀若面无表情,心中却大为震惊,她虽然不懂武功,但也不理解为何底长宗能在向一个方向移动的同时再逆势踢出那么大的力道?与此同时,何麟站起身来拔出身前的长戟,已经自知不是对手,于是向后面的几个小校使了个眼色,几个人成环形逼近底长宗,底长宗摇了摇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周围几千兵将的目光都集中在中军帐前这几个人身上,现场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忽然,底长宗猛地向左前方跨出一步,目光凛凛盯住了面前的一名校尉身上,这名小校被底长宗的眼神一瞪,顿时心里发怵,身体不由得向后微微移动,正当何麟等人以为底长宗要发难时,却没料到底长宗身后的宋元真将自己手中长刀一横,直愣愣的向荀若那个方向投射过去。变故突起,许多人都同时大喊:“军师当心!”,却已经来不及了,荀若脑袋一空,明知刀向自己飞来却不知所措的呆住了,正当许多人以为荀若要中刀落马时,那柄长刀却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荀若身边,“当”的一声树在了地上。旁边李肃之早在宋元真掷刀之时,一个肩膀撞开了身后的校尉,一个翻滚到了长刀之处,绑起双手绳索快速向刀刃一划断开,反手持刀也劈开了脚上的绳索。其实李肃之由于行动不便,再加上胳膊本身有箭伤,发力有度,撞开那名小校的劲道远没有很大,校尉被撞开后也是反应过来持刀跟上,但要阻止李肃之断开绳索必须是持刀伤他,这名小校终究是不敢真的伤了北军主将,那霎那间一个犹豫让李肃之挣脱了束缚。李肃之解开绳索后单手持刀,周围兵士已经反应过来,一齐朝他攻来,但李肃之离荀若不过五六步的距离,长刀在手后李肃之向右冲去。荀若并非战将,没有丝毫临阵应变的功夫,被李肃之左手抓住背后的衣服,一个用力反扯拉下马来,右手长刀顺势跟上,架在了荀若颈间,何麟大惊,持戟抵住了仝文闵的后背,向李肃之大喊:“放开军师,不然叫仝将军命丧当场!”
李肃之又将刀刃贴近了荀若白稚的脖颈几分,荀若已经感觉到冰凉锐利的刀锋抵住了自己,平时根本没经过这阵仗的她吓得嘴唇发抖,根本说不出话来,何麟见荀若怕成这样,顿时没了底气,抵住仝文闵后背的长戟松了不少。督军府的府丞韩令广向何麟轻轻摆手,示意他放开仝文闵,何麟看看被挟持的荀若,又看看韩大人,被迫抽出腰间短刀,解开了仝文闵的绳索。李肃之看仝文闵被放开,感激的看了一眼韩令广,接着朝仝文闵使了个眼色,驾着荀若一起向底长宗靠近。底长宗看二人安全走到这里后,顿时松了一口气,李肃之也将刀放了下来,荀若在刀离开自己脖子的时候也是惊魂未定的喘了几口气,脚下颤颤巍巍差点没站稳,底长宗转过身来面向荀若,低声说道:“军师,事情闹成这样被迫不已,咱们让各自部下回营,有事咱们私下再议,如何?”
荀若不知所措,只能点点头,努力站定向前走了几步,声音略带颤抖的喊道:“韩大人,带大家先回营,我和底将军有要事相商,今天的事情权当误会,晚上开锅给大伙吃顿好的,荀若惭愧,让大家白费了这许多功夫。”
韩令先点点头:“大人无需自责,在下留一个营的弟兄在外面候着您,您在里面安心议事。”说罢朝营将王援说道:“王将军辛苦在此接应军师。”王援拱手领命,韩令先朝着大队人马一摆手,督军五营的将士有序的撤离了中军大帐四周。底长宗见督军府的人后撤完毕,也对宋元真说道:“宋兄,让张瑜他们不用来了,回各自阵中待命吧。”宋元真点点头,跟身旁一名小校说了几句话,小校领命而去。
安排完这些,底长宗向荀若说道:“军师,请您移步中军帐,咱们把今天的事情坐下来说一说。”说罢也不等荀若回答,便朝着中军大帐走去。荀若这时心下稍安,但终究还是后怕,双脚一走路有些不听使唤。宋元真跟在底长宗身后走的稍晚,见了这一幕,向总备营的一名管理文书账面的女校尉摆了摆手:“柳霁,扶军师去帐中坐下。”柳霁“是”了一声,走到荀若身旁扶住她的身子,就这样,荀若在她的搀扶下慢慢走进了中军大帐。底长宗进去后并没有做到帅案,而是坐到了帅案左手第一张椅子上,随后进来的宋元真等人也依次落座,柳霁把荀若慢慢的扶到对面的椅子上,荀若坐下后心情稍安,向她点点头,柳霁向底长宗一拱手,便退出了大帐。
荀若有些不自在,毕竟自己被自己亲自抓住的人捉刀横在了脖子上,还是那么多人看着的情况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大帐内一片安静,自己连对面的呼吸声似乎都可以听到。李肃之将目光投向荀若,说道:“今天如果军师是在敌阵,肃之断无生还可能,可惜咱们终归同属一家,时也幸也,军师也不要过于悲观。”
荀若向椅背坐了坐,向他说道:“李将军说的不错,是我冒失了,小瞧了各位。”
底长宗微微摇头:“这不是谁小瞧谁的问题,军师,就跟您说的一样,我觉得这是误会,现在您可以说说,您为什么要兴师动众要索取北军的军资金呢?”
荀若有些无奈,叹道:“我今日去魏军和谈,魏国上将军言道如果有十万金,他们就退兵,不再犯境,如若没有,那就猛攻平阳关,明天送去一万金,他们就退出平阳的地界。“
宋元真听言笑了:“十万金,魏人真敢开口呀。“
底长宗却若有所思,继续问道:“那么,您打算答应这个条件?“
荀若点点头,坚定的说道:“一定要答应,我们没有能力去跟魏军消耗下去,平阳关是凉州跟魏国接壤的门户,周国从前年开始就对陈国和宣国的争斗进行调略,无论哪一方胜出,周国必定借机打开去通州的道路。如若凉州的平阳关再一开,后果如何需要我向您解释吗?我们总说大汉雄踞七州之地,非天而不可逆也,而凉州兵强马壮,根本无需担心小小的魏国。可此阵关乎的是北军数万兵马,是我们自己的同袍兄弟,现在可以用财力去解决战事的窘境,为何不可呢?”
底长宗皱起眉头反问道:“那北军战事失利,又向魏人送去十万金之多,又何谈颜面呢?”
荀若苦笑道:“将军,打仗和邦交原本就是两件事情,送钱决定的只是是非与否,除此之外它不干任何事情。”
底长宗听罢低头不语,宋元真等人交换了几个眼神,也是一言不发。荀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正欲继续开口说服,不料沉思一会儿的底长宗忽然说话了:“可以,军师,我可以把军资金交给您去跟魏军交涉退军。”
荀若恍惚间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底长宗,磕磕巴巴的重复道:“底将军,您,您方才说什么?“
底长宗不可置否的耸耸肩:“您刚才已经听到了,军资金现在总备营处,总共还有七千多金,我只能给您五千,长运商会在运江城的睐东县有一家很大的分号,距我们驻军不算太远,今晚我就让人连夜前去向商号的人借一些金凑足总数,这样一万金就有了。”
荀若站起身来,向底长宗深深一鞠:“将军大义也,荀若巧私令公,直至今日才觉如此狭隘,真真有愧于诸公。”说完又垂首向李肃之、仝文闵二人:“今日之事,在下自当在北军军议之时陈清事实,还二位将军清白,若有罪责,荀若甘受领之。”
“好了军师。”底长宗笑了笑:“这件事以后再议,一会儿我就让人点清金数给您送过去。“
“好,辛苦将军了。“荀若站起来又是向底长宗深鞠一躬,随后离开了中军大帐。
荀若前脚一走,后脚宋元真慌忙地向底长宗问道:“底兄,这样是否欠妥?不跟大将军商量一下吗?”
底长宗苦笑一声,摇摇头:“这个就不用问过大将军了,一者根本来不及,二者,今天的事情,说白了就是荀若自己的决策,是她去把肃之和文闵绑起来威胁我交出军资金的,虽然最后她没有从挟持主将中占到便宜,但这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了。这就注定了今天的闹剧就只有两个下场,一是我必须把军资金交出去,并且把剩下的钱凑齐,二是这件事情是荀若未经主将们商议自行决定的,一切后果可以顺理成章的让她承担,不过既然她敢这么做,一定做好了成不成事的准备,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直沉默不语的仝文闵说话了:“底兄,为何你说今日一定要将军资金交予荀若?”
外面的天色黯淡下来,一阵阵凉风刮过大帐的帐门,发出阵阵扑哧扑哧的响声,底长宗沉默一会儿,随后眼睛看向帐顶说道:“你们要明白,哪怕整个北军都能看出来我们和督军府还有荀若不和,我们都不能真的相互作对,这一点督军府的人清楚的很,我们也清楚的很。”
李肃之拿起腰间的水袋灌了一口水,擦擦嘴说道:“要是魏军食言,就好了。”
仝文闵摇头否定道:“魏军上将军李慧,绝非食言之人,这一点咱们不用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