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内阁(2 / 2)

“确有不妥。”

朱厚照慢吞吞点头,刘健还来不及说话,主管兵部的谢迁就忍不住了。

“陛下,宣府镇驻有雄兵八万,肩负防御鞑靼之重责,倘若欠饷日久,军心势必浮动。臣等忧虑我大明边关安稳,日夜难寐,百般筹措挤出这三十五万两银子,无非就是为了将士安心守关,令陛下在宫中高枕无忧。陛下若觉臣等此议不妥,难道是忘了正统十四年的京师之危了吗?”

他这不是奏对,他这是威胁。

啥意思?如果不听你的,朱厚照就得像祖爷爷正统皇帝一样,去草原上喝几年西北风?

朱厚照面沉似水没有说话,但刘瑾脸上已勃然变色。

“谢阁老,当着皇上的面,您这样说话未免太、太。。。”

谢迁一扭头,目光如冷电:“本阁正与陛下商议军国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多嘴?”

余光瞥见站在殿侧摸鱼的李天昊杨瀚景,用手一指:“锦衣亲军在此,你再敢多言,本阁就依照太祖高皇帝铁碑所镌,命他们将你拖出去廷杖!”

被谢迁搬出了老祖宗,朱厚照也没辙,只好示意快要急哭的刘瑾噤声,拿出黄晟的奏疏递给刘健。

“刘先生,你看看这算不算国家要务。”

刘健双手接过奏疏展卷阅读,不多时抬起头来。

“陛下,此诬告之人是谁?为何不杖责之?”

“先生查都不查,便知是诬告?”

“哦?莫非陛下已然查过,不是诬告?”

朱厚照语塞。

刘健把奏疏交给了谢迁,他显然没有前者的好脾气,没看几页就愤然弃之一旁。

“无凭无据,就以重罪攀诬边关重将,胆子太大了!陛下,这个黄晟是臣所辖兵部属员,请把他交给臣问个明白,究竟是何人指使!”

“谢阁老不必问了,无人指使!”

一直跪在那儿的黄晟愤然高呼:“黄晟以头上神明起誓绝非诬告!被诬告的是不肯与之同流合污的户部督响郎中黄元孝,黄郎中正是微臣的叔父。臣自幼丧父,被叔父婶母抚养长大,养育之恩与父母无异。叔父在宣府任职三年,查得宋鑫等人贪墨饷银的铁证,本欲回京举发,未料被宋鑫这个恶贼察觉,悍然将我叔父杀害,并将贪墨军饷的罪名安在了他的头上。可怜我叔父一家死的死、流的流,臣的堂弟才十八岁,被流放到辽东镇从军,受尽欺凌;堂妹才才十六岁,被没入教坊司,日日以泪洗面。。。”

“胡说八道!”

谢迁爆了粗口,他被黄晟这番泣血之言说的如坐针毡,黄元孝这个案子是他授意过刑部的,如果是冤案,他岂能不受牵连?

受牵连还是好的,若被皇帝疑心是幕后主使,事情就彻底大条了。

朱厚照冷眼旁观,他在观察内阁三人的反应。

谢迁是宋鑫的保举之人,反应最为强烈很合理;刘健无疑是偏向谢迁的,但这件事他并不清楚,所以选择观望;李东阳。。。

奇怪,他不是明明一直坐在那儿吗?怎么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过呢?

现在局面僵住了,内阁中至少两人是要保宋鑫的,可是皇帝想查这个案子的意图也很明显了,谁能夺到主动权?

先开口的是刘健。

“陛下,此案内阁会派员详查,是非曲直,待审明查清,自会回报陛下。”

“诸位先生国事繁重,这个案子,朕派人去查就好了。”

朱厚看似随意的摆摆手,谢迁却坐不住了。

“陛下,此案事关重大,涉及二品官员一人、三品官员一人、四品及以下官员二十余人,陛下尚未亲政,该交由内阁调查才是。”

朱厚照的眼神里第一次闪现出冷峻:“是啊,朕尚未亲政,想来诸位先生也并不盼望那一天吧?”

“陛下何出此言?”

内阁三人齐齐站起,刘健昂然道:“臣等受先帝厚恩,授以辅政重责,每日战战兢兢,唯恐辜负了先帝所托。如今陛下竟暗指我三人贪恋权位,臣等心寒之极。既如此,今日便还政与陛下,请陛下准臣等致仕回乡!”

好家伙,内阁总辞职?

朱厚照运了运气又迅速泻掉,这三个老家伙现在撂挑子的后果他还承受不起,可案子难道就不查了?

“启奏陛下,臣有话说!”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大殿里猝然响起,众人愕然回头,看到李天昊跪在地上,满脸愤慨。

“臣在大同镇从军多年,素闻宣府镇宋总兵爱兵如子、智勇双全,是我大明不可多得的将才,更对朝廷、对陛下忠心耿耿,臣绝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不法之事。恳请陛下派臣去宣府查明真相,还宋总兵清白,以安边关将士之心!”

好样儿的!

朱厚照在心里挑了挑大拇指,转向内阁三人:“先生们以为如何?”

刘健和谢迁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怎么回话了:人家是要去证明你的人清白,这也不让?

那他是有事儿啊,还是有事儿啊,还是有事儿?

沉默至今的李东阳起身:“臣以为此举甚妥,所谓真金不怕火炼,陛下钦派镇抚司查明真相,日后何人再敢攀诬?”

“李先生之言极合朕意,就依先生所奏!”

朱厚照微笑着把自己的嘴替叫到面前。

“北镇抚司李天昊、杨瀚景听旨。”

“臣等恭聆圣旨!”

“朕任你二人为钦差大臣,前赴宣府察查军饷贪墨一案,务必审明查实,速往报朕。事不宜迟,你们明日巳时到此处领取诏书后,便立即出发!”

“遵旨!”

走出乾清宫大门,刘健和谢迁依然有些恍惚:查案的钦差,到底是派出去了?

这个十七岁的小皇帝,似乎和过去有点不一样了。

李东阳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直奔自己的轿子。

“西涯,你等等!”

刘健叫住了他。

“适才在御前,你为何逢迎圣意,不与我二人保持一致?”

李东阳沉默回头,看到两道不满的目光,叹了口气。

“晦庵、木斋,你们难道不觉得,陛下有些不一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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