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道观5(2 / 2)
阮梨珂的心一下子软了,忙轻柔地拍了拍他的手,温声细语道:“没事的,姐姐和道长说两句话,道长心善,不会赶阿憬走的。”
萧淮憬抿了抿唇,犹豫了两息,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听话地点了点头。
等阮梨珂转过身,萧淮憬脸上乖巧的表情霎时间冷了下来,阴戾的目光朝那女冠的背影钉过去——什么心善,这女冠,怕是心黑得很。
只是不知道,这观里的人是不是都是如此。
若都是如此,接下来在普丘观的日子,他的阿梨姐姐,怕是有罪受了。
阮梨珂和那女冠说完话回来,女冠果然松了口,准许萧淮憬住进观里,但声色俱厉地交代了几人,住下可以,观里却不会拨给她们多余的屋子,三个人得挤在一间屋子里,且三个人吃饭,就得干三个人的活。
阮梨珂一一答应下来,女冠这才领着三人进观。
阮梨珂究竟和女冠说了什么,抱琴没有问,她心知肚明。萧淮憬也没有问。
他不必问,双眼看得分明。
少女生得白皙,姿容胜雪,便显而易见,她纤细的皓腕上、小小的耳垂上,翠镯与玉坠,都已不见,空空荡荡。
普丘观在山上,山里的冬意来的格外早,时值九月下旬,观里的水已经寒凉刺骨。
抱琴晾完衣服回来,听见另一条小道上有人说话。
“瞧她那狐媚子模样,道袍都遮不住那一身的骚劲儿,难怪在家里做出那等不知廉耻的事情,躲到咱们观里来!”
“谁说不是,这小姐的出身就是娇气,洗个衣裳都要推三阻四,哼,这里可没男人吃她那娇滴滴的一套!”
抱琴指甲抓紧了盆沿,恨不能冲过去和那些人好好理论一通,赏她们几个巴掌!可是她不能,小姐交代过,尽量不要和观里的人起争执。
抱琴只好加快脚步,把那些污言浊语甩到耳后。
回到水塘,抱琴一看阮梨珂身侧,刚压下去的怒气顿时忍不住,一下子爆发出来,气愤道:“这些人太过分了!怎么又送来两盆衣裳!难道她们是要把观里所有人的衣裳都扔给我们洗吗?!”
手在冷水里泡得僵了,骨头缝里结了冰似的,疼得厉害,阮梨珂趁着和抱琴说话,把手抱到胸前取暖,呵着白气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刚到这里没多久,她们自然是要给我们下马威,这个时候要是和她们对着干,她们记了仇,往后就会一直给我们找麻烦。先忍一忍,等过了这阵子,我们没那么惹眼了,再想法子打点几个女冠,日子便会好过一些。”
阮梨珂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有些过头了,有种心灰意冷的淡然。抱琴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生生把泪忍在眼眶里,不敢落下来。
夫人过世以后,小姐在府里并不受宠,但小姐自己是个争气的,礼仪规矩端庄得体,琴棋书画样样出挑,这样的嫡小姐,就算家里不疼爱,也是金尊玉贵养着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抱琴吸了吸鼻子,一言不发地蹲下身,把两盆衣裳都挪到自己身边。
阮梨珂伸手往回拿:“没事,我们一起洗。”
抱琴没忍住,砸了滴眼泪下来,忙把头低下去,闷声急道:“小姐您别洗了!您身子娇贵,这种活奴婢做就是了,您看看您的手,都成什么样子了……”
说到最后,抱琴没忍住哭腔,一时之间像是突然触发了什么开关,眼泪再忍不住,断了线地往下砸。
阮梨珂看她哭,心里闷痛得厉害,便不和她争了,让她做些事她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抱琴没哭出声,默默宣泄了片刻止了眼泪,一边低头洗衣裳,一边道:“小姐,您的手得快点上点药才行,不然会烂的,以后也会落下病根。”
阮梨珂闻言低头看自己的手。
曾经一双娇嫩白皙的纤手,如今已经冻得又红又肿,指关节寸寸皲裂,又常日泡着水,豁开的小口上,血肉被泡得发白发卷,如同一堆烂糜。
是啊,再不上药,这双手就完了。
然而这个念头,并没有在阮梨珂心里掀起多大的波澜。
她的人生,从被阮家抛弃送到这普丘观的那一刻,就已经完了。
这双手,反正从此以后不必再翻书作画,不必再抚琴下棋,它是美是丑,是烂是废,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如同她被抛弃的下半生,注定在这道观里日复一日,磋磨到死。
“嗯。”阮梨珂轻应了声,“我会想办法找些药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