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伴行39(1 / 2)

她对我的神情那么温柔,回护的态度那样明显,不能怪我……在她回应我前的短暂空当里,我这样对自己说。可知几个时辰之前,我和下方旁观的宫人们一样,以为她的武断是为了护住元妃娘娘,没想到那样的偏袒中竟也有我的一份……简直是受宠若惊。

听了我的话,她站了起来,倾身过来用手指碰了碰我的眼泪,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怎么又哭了?”

难以想象,皇后娘娘在替我擦眼泪……她温温的手指将我脸上的泪水拭去,留下凉凉的痕迹,我正抬眼与她的目光对上,她的眼光沉定,原本稍淡的瞳色在此时光影的幽暗里浓的化不开一样,我只看一眼,就有种像要被深渊吸入之感。

我投过去的目光没有躲闪,一定要她给一个答案似的,这一次是她把目光撇开了。

“还能是为什么?你是我在这宫里唯一知心的,若是被抓住了,肯定难逃一死,我当然不能放任你去死。”她说,“绣珠这回替你挡厄,于我而言是值得。”

这不是我最想要的答案,但于我而言已经足够。理智这样告诉我。她接着说:“她本也是淡泊名利之人,对名位的高低并不在乎。何况她性子纯良,平日里看对你也不错,我想若是她知道实情,想必也能理解的。”

这话说的很公允,将我心上的狂热浇灭一分。原来她和我一样,心里都对元妃娘娘抱有歉疚,虽说是理所应当的……但不妨碍我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承担对不起元妃娘娘的罪恶感,我希望那个人只有我一个——这种滋味真难受,假如是一开始就是我承担了自己的罪呢?免受责罚和良心上的舒适,原来就像是鱼和熊掌的关系……

“都怪我一开始写那劳什子书,才酿成了今日的恶果。”我越想越觉得后悔,虽然没用,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也不用那样想,不是你的错。”她欲言又止,“今日的局面真正要怪,只能怪那幕后之人的别有用心,不仅是你或是绣珠,甚至是我,都被她算了进去。”说到这里,泄出一声冷哼。

“你只是比较幸运,因为有我在。”她说,突然想到什么地笑起来,“是了,这次是我保佑你,可不是什么榕树大仙啦。”

我已经不哭了,她的手却仍放在我脸上,她突然提起“倚老卖老”,好像是极久远之前的事情,情境的差异让我感到一种不真实感,脸上一阵发窘,想要别开脸去,她却不许,看着我正色道:“我说真的。我并非你想的那样全无掣肘,今天的事情,我以为我已经做了最好的安排,如果你因此烦恼,着实有违我的本意。不要让我觉得无能,好吗?只要记住,不用觉得对不起谁,对绣珠是,对我也是。”

我被她认真的注视搞得避无可避,只有点头称是的份。

“是我对不起她,觉得对不起的人只要我一个就够了。”她最后说,手离开了。

我一僵,然后又点点头,默默藏起心里的叹息,她不知,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的手撤了开去,温热的气息也随之远离,我悄悄呼出一口气,身体终于放松了些,听她的话,将某些负面的情绪赶出脑海。

我深呼吸了好几次,看着她,突然说:“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她表情看上去有点惊讶,又很乐意的样子:“你说。”

我斟字酌句:“我发现……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关心我写的书的事,好像并不惊讶,也不生气,加上承认曾派李宝来取书,我猜……你肯定看过里面的内容了,是不是?”

她脸上有笑意转瞬即逝,仿佛我的错觉,表情依旧坦然,大方承认:“是。”

得了肯定的答复,我倒讷讷无言,两颊又羞愧地变红了,我只敢问到这里,实际想她多说几句,如果看过了书,多少会有些感想?毕竟是以她做原型的书啊……我心里早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些预判,其实想知道的是她真实的态度,她一字封缄,我再也问不下去。

我想她一定看穿了我的心理活动,我那纠结的样子,就差在她面前抓耳挠腮了。她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笑,温和地说:“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没有生气。”

对,所以呢?——当然从这点上可以引申出许多积极的含义,但我此刻像是失去了自我思考的能力似的,只想听她亲口说出来:连我都不知道我能有多贪心。

“我想不管是越国还是本宫,都还有能容下这一本书的肚量,再者你的书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喜欢,定是有它的可取之处,我想此时此刻,外面肯定还有许多人,等着你把这本书接着写下去呢。”

我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她很谨慎,绕着关子。我只有点头胡乱应着。什么还要把书写下去?这主意被她起了个头,闯进我的脑海里狠狠一撞——今天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可是……我心里猛跳了两下。

她看上去对我的懵懂的反应很满意的样子,对我绽出一个笑容,灿若春晓。

言尽于此。“不早了,”她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更浓的夜色,随口道:“我送你回去?”

我呆呆的,她也愣住了。

“——我是说,叫人送你回宫?”她很快神色如常。

她刚才那样子,实在太像我们在春鸾殿相识时的样子了,比起昙花一现的笑容,更要迷了我的眼睛。原来我们现在这样看似自然的相处,其实处处都逃不开春鸾殿里那些谈笑时光的暗影。一想到出了这房间,一切又要回到原本的轨迹,她是皇后娘娘,我是奴婢,我的心情就十分灰暗。我应了一声,在原地没有动作。

她还没有叫人把门打开,房间里唯有她提的那盏灯,是唯一充足稳定的光源,我手里还举着那盏先一步熄灭的烛灯,与她一步之遥,中间却像隔着一条阴影流动的暗河。

“英度,你想不想……罢了。”她突然想到什么,话说了一半,却只有轻轻一叹。

这是我第一次听她叫我名字。

“我差点都忘了,”她扶一下额,表情有些游离,“你现在没法回芙蕖宫里,不如就呆在我身边一段时间。”

我放弃细想,当下只想服从自己内心的欲求,心境一下如尘埃落定般安宁,飞快答应:“好。”

绣珠已经知道是英度写的书,现下是不能叫英度再回芙蕖宫了,否则凭她那个痴劲,保准会坚持追查到底,翟寰差点忘了这一茬,好在最后一刻终于想了起来,她说不清她最后的决定里藏了多少私心,她本来想问“想不想待在我身边”,临了却有些不自信,生生把问话转成了陈述句,说完又后悔自己是不是表现地太刻意、太急躁了些。没想到英度却听懂了,回她一个“好”,不可谓不是知音。看到眼前人的眼睛倏地亮起,翟寰把那些疑虑都抛诸脑后。

她与她置气了那么多天,恼恨她对她避之不及的以礼相待,那些小小的龃龉在此刻烟消云散。甚至今天早些时候发生的一切,好像都只是为了她们二人此时的心意相通做得繁琐的铺垫,即使付出了些代价……这么想着,翟寰当下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特意命人将那个荷包送还给了她,暗暗表明了自己迟到的心意,想来她看到便会懂得。翟寰目光柔软,看着英度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去,又觉得那是说不准的事,谁叫她有时候笨,有时候聪明……好在一直不缺勇气,所以今天,还好走来了她身边。

“我能还这样说话吗……没别人的时候。”英度小声说。

翟寰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像这样,不说……奴婢。”英度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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