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夜灯38(1 / 2)

“不过是一个忠心护主的奴才冒出来挡箭罢了,怎么,竟连你也蒙混过去了?”翟寰强笑道。

紫苏跪在地上,直起上半身,表情有些不解:“可是……”

“住了!”翟寰严厉地打断,“本宫对此事已有决断,其他容后再议。“

她的态度是那样坚决,不容置喙,明知自己最好不要表现得过于在意,可惊怒之下振袖的幅度和响声还是出卖了她。众人噤声。

事已至此,翟寰已大致猜到,刚才门外传来的声音确实就是李宝,估计是想要拦住紫苏却没有成行,她知他与自己对英度的心是一样的,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可惜。所以,最坏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英度暴露了——尤其是光王,到了这会,她会看不出他打的什么主意?他绝非毫无理由地送上述龙令,多半是有求于她,巴不得能抓住她的把柄要挟。

紫苏啊紫苏,她究竟又是怎么想的?这反而是翟寰觉得最失望的一点,知她一向对元妃没有好感,也不存在帮其脱罪的动机,难道此番只是为了邀功?翟寰只想苦笑,亏她过去还以为,紫苏与她相伴多年,虽然有些小毛病,但总与她心意相通,谁知知情达意上竟还不如一个侍候不足一年的越国小太监。

其实这评判着实有失偏颇,事关英度,翟寰便没有什么公允可言。紫苏的忠心毋庸置疑,遇到这种事,她又不知道翟寰对英度的态度,当然是下意识以翟寰为先,自以为帮翟寰解忧了,没想到弄巧成拙。

不过如果说紫苏一点私心也没有,也是不可能的。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让她太想找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翟寰一直以来对李宝的看重,更令她失意嫉妒,所以当发现李宝刻意阻拦时,她头脑一热,当众禀报时,更是想都没想。她本来可以选择私下告诉翟寰的,但是她没有。

寂静的宫殿中,紫苏开始害怕了起来,她敢说这是翟寰来到越国之后头一次这样生气,即使是从前在大厉时也不常有。一定是她做错了什么,但可笑的是她却不知道,教她一颗心像被放在火上炙烤着,如今她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懊悔万分。

“紫苏,传令下去,**著者身份未明,芙蕖宫暂时封闭,不许宫人出入,查清为止。”翟寰极其生硬地下令。

紫苏眼里噙泪,答应道:“是,奴婢接旨。”

“再有元妃管教宫人不善,难辞其咎,择日起褫夺封号,擢降为嫔,居芙蕖宫自省,与宫人同查。“翟寰又道,绣珠却好似第一次听到似的,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紫苏,你去芙蕖宫正好,将锦嫔也带回去。这事交给你能做好吗?”翟寰字字不留情,仿佛看不见紫苏和绣珠一并投来的伤心目光。

紫苏低下头,涨红了脸,已有了哭腔:“奴婢知道了。”

“可是殿下,我不愿走!英度并非我所派来,她如今在哪?我可与她当面对质!”绣珠急急叫嚷起来。

“紫苏!这就是你干的差事?”翟寰声音高过绣珠,看也不看:”锦嫔今日起禁足!”

绣珠眼中像有火光熄灭,紫苏被提了个醒,忙膝行过去抓着她的手,抽泣恳求道:“锦嫔娘娘,跟奴婢走吧。”

绣珠什么也不说,转身就往大门走去,紫苏站起来,跟在后面。绣珠这时也不哭了,外表看不出什么,其实内里的东西都被搅烂了,她恍恍惚惚的,感觉今天一天都在做梦。虽然她不知道事情的全貌,也不懂得翟寰的疾严令色是为了什么,但从她的角度看,她心中的恋人会对她有那样狠绝冷酷的时刻,说明了什么?

在这之前,她也还可以自欺欺人翟寰对她的冷漠只是无奈之下的刻意之举,可是现在,明明事情好不容易有了新的转机,或许可以证明她的清白的情况下,翟寰却是如此表现……或许这举动什么都无法说明,或许已经说明了一切。

绣珠走出太极殿,一抬头看见了月亮,月光看起来却是如此真实。她又问自己,今天发生的一切,是在做梦吗?这本来是她以为的梦幻的一天,然而却是噩梦……或者,是绵亘数月的绮梦,在今日醒转了。

翟寰的急躁显而易见,送走绣珠和紫苏,接着就要赶剩下的人,她粗暴地想将事情回转到英度出现之前的轨迹上,即使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悯贵妃乖觉,反正已得了她想要的,便先行告退,闹出这一场,竟是毫发无伤,翟寰就让她走了。皇帝一直在状况外,被悯贵妃一哄,也跟着离开了。房中剩下两个人——光王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惯常笑眯眯的慈祥表情,正面迎上的翟寰呼吸一滞。

“哈,刚才说那小宫女叫什么来着?”光王装出一副回想的样子,慢悠悠道:“好像是叫……英度?”

翟寰抿唇,尚未开口。

光王又笑道:“你这么着急,是马上要去看她了?”

翟寰没有否认:“既然她有嫌疑,自然该由我去问清楚。”

“无妨,本王左右无事,跟你一起去。你问些什么,我也想听听。”

翟寰的表情晦暗难明:“我以为叔父操劳了一天,已经困乏了。”

“哪会,若论操劳,尚不及你,”光王爽朗,“我虽年纪大了,精神头还足着。”

翟寰沉默一会,不再迟疑,行礼恭敬道:“翟寰看叔父的样子明明是乏了,实在不敢再劳动叔父。不若先请叔父回府小憩,翟寰去去就回,等今日稍晚点,再来陪叔父说话。”

光王故作惊讶:“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翟寰目光坚定,看向光王:“是翟寰曾得一至宝麒麟,想邀叔父同赏。”

这次光王是真的惊讶了,随后便是大喜,但面上不好表露出来,使劲压着嘴角,说话也难得大度起来:“估计等你回来要很晚了,不如今日就算了吧。等明天,明天你来叔父府上,叔父备齐酒菜详叙。”

翟寰牵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再没有推辞,点头应是。今晚才算是尘埃落定。

草草送光王出去,翟寰实在是没有心思,只送出大殿,光王心情愉悦,也不计较。她折返回主殿外,只余一人,还在地上跪着。翟寰深深吐出一口积压了多时的浊气,再次吸气,属于夏夜的燠热不减的空气,又一次充斥在她的肺里。

跪在地上的是李宝,还不肯走,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前额上有几道擦伤,免去她问,李宝先开口道:“她在西书房。”

“她”是谁,不言自明。

“紫苏都知道了些什么?”

“只有她今天禀报的事。”

“知道了,”翟寰再次叹气,“我去瞧她,你先起来吧——”她顿一下,安慰道,“无须自责,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

我最近第二次到太极殿,暂时落脚之处依旧是第一次来时那个小小的书斋,我又一次走进去,竟然有一种宿命的感觉。不同的是,我上一次过来时,惶恐疑惑,不知前路如何;这回反而出乎意料地淡然起来,因为等待我的已经很明朗了:不过一死。反正我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我独自走进房间,身后落锁,房内只有我一人,四周安静,唯一的声响,是门外李宝隔得远远地着急叫着我的名字,他也是个痴人,我觉得我在这世上,唯独对不起他。

我知道他会护着我,此番冒险自首,我自然不会傻到去求他。我背着他去找了紫苏姑娘,但他还是知道了。我知道紫苏姑娘对皇后娘娘的忠心,一定会如实禀报我的事,只是怕李宝招人为难,或者不慎连累他抖露出之前帮我把书送出宫外的事,害了他自己——那就加深了我的罪过。然而进到这书斋,我什么也做不了,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只有祈祷的份。我希望李宝别再犯傻,赶紧走,别再淌这趟浑水了……心中默默想着,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了。

我以为那会是我今天唯一的情绪波动,就像我已经在心里再三告诉自己的那样:既然已经知道了最坏的后果,就没什么好怕的……我找了个地方坐下,目前为止我都很镇定,旁边的桌上点着灯,灯油就快用完了,它的火焰微弱而守成,我盯着它看了一会,那稳稳的光焰给了我些许慰藉,陪着它静静坐着,又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的夜渐渐深了,灯也越来越暗,此时轻轻的一点风,都能将它扑灭,我开始有点害怕,实在不愿在黑暗里待着,若是四周再没光明,我怕我那点仅有的勇气会被捣烂。好在房间里发亮的东西不止这一个,我也记得这房间里从前站着四位公公的四个角落,好像还置着四颗夜明珠,因此扶着那盏残灯站了起来。

我朝靠近房门的其中一个角走去,周围太静了,使我的脚步声显得尤其细碎且响亮,一手小心翼翼地笼着蜡烛的微光,我朝目标越走越近,忽地屏住呼吸——迎着仅剩的那点光亮,我看见房门上印着一个人颀长的影子,仿佛在那里已经有一阵子了。

本来应该是可怖的场景,我当时却毫无恐惧,虽说一颗心突突跳着,但更像是雀跃使然,我的脑筋甚至比平时还要清醒:太极殿一隅,谁会突兀地在那里站那么久也无人敢问?

“谁在那里?”我问了一句。

等了等,无人回答,我自言自语似的:“是你吗?”

那人脚步一动,我本来还不能完全确定,直到她声音低低的,唤来人道:“把门打开。”立刻就传来拨弄门锁的声音。

果然是她。

本已平静的心境又生波澜,我在原地手足无措着,看着面前的门被打开,她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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