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合房6(1 / 2)
越国礼俗,每月初一十五,帝后合房。
十五这天,还未到酉时,皇帝的辇驾已到了太极宫外,被宫门的守卫拦了一拦。
一般内宫的守卫不过是宫女、太监,按妃嫔品级再分几个侍卫,皇后所居太极宫,门禁却格外森严。拦下御驾的卫兵首领姓慕,职级在外,可评上半个都统,他也是翟寰从大厉一起带来的,高鼻深目,厚唇阔额,忠诚而冷酷。
“大胆!”御辇前开道的小黄门一甩拂尘,气势十足,话中却打得好商量:“御驾在此,还不速速放行!”
慕领卫佩刀横在前,偏头和身边的人说话,浑若不觉他把皇帝一行晾在了一边。
气氛有点僵,没人察觉到,辇驾紧闭的帘幔后,悄悄掀起了一个小角,素白的女人的手的影子闪过。
原来驾辇中不止九五之尊一人。
“陛下,”一个女声又低又媚,像对着男人的耳朵吹气,透不到外面去,“我看见当头那个侍卫说什么了,他让去通报'紫苏'姑娘,紫苏姑娘是谁?”
“你眼睛倒好使,”她攀附的那人——即是皇帝,一手按住了美人柔荑,不让她再乱动,低声对她耳朵说道:“紫苏是谁,你一会便知。是个辣子。”
“皇后娘娘有令,正门非公不入。请皇上改行侧门。”没等很久,慕领卫粗声粗气向御驾一行作了一礼。
小黄门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事,仍然喉头一哽,还要理论,却被正主发声打断了。
皇帝爽朗的呵呵笑声从帘幕后传来:“许久没来了,原来多了这规矩,便罢,从了皇后。徐兴,载朕由侧门入太极宫。”
小黄门徐兴忍了又忍:“嗻。”招呼前九后五整个盛大御驾重又启程,绕路去侧门。御辇离地,帐尖顶出一个权势的笼,高高在上,又摇摇欲坠。
皇上驾到的信儿,从侍卫处层层递入深宫,紫苏便着了。翟寰心绪不佳,免不了在寝殿里摔摔打打,紫苏原本在门外守着,谁也不许进,听到这个消息,自己先凌空啐一口:“贱人!”
惹得在场的侍女们面面相觑,骂的谁也不得而知。紫苏说完,交代了一句“别让人进来”,就匆匆提着裙摆进了翟寰的寝殿。
太极正殿中,清脆的碎裂声还时有响起。翟寰盘腿坐在正位,她老早就被宫人打扮过,身上穿着赤金的吉服,云鬓梳拢,描眉画面,宛如新嫁,脸色却很不好看。
她发泄烦躁的方式是用越国名贵的瓷器“打瓢儿”玩。拿头先一个当“桩”,接着照桩一个个打过去,仿佛那是在削谁的脑袋。
“出去。”翟寰有规律地把手上的越国国宝一个一个扔出去,眼睛仿佛没看,却一打一个准。
可是她越是发泄,越觉得心气烦闷,无精打采。
紫苏在下首:“殿下,皇上来了,就快到侧门了。您还是……稍作准备才是。”
翟寰没想到,讶:“这么早?”马上冷笑,“果然,上赶着来恶心我呢。”
紫苏低声道:“没想到皇上来的这样快,好在锦尚书的女儿已入宫候着了。我让几个嬷嬷伺候着她快些梳洗,倒也不至于迟了。”
翟寰觉得头疼,可能是被头上的凤冠压的:“我不是说过了,锦尚书的女儿用不得。尽快遣她回去。”
“可是殿下,又不是咱们逼她,是她自己上赶着送上来的,”紫苏着急,“她原本就在采女之列,凭她的姿色,受宠是迟早的事,锦尚书所求也不算夸张,只不过要殿下许一个贵嫔之位,奴婢,奴婢觉得,要解燃眉之急,这是最好的法子……”
紫苏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翟寰在边上听着,似笑非笑:“怎么?自己说着也没理了?前朝与后宫不可涉,这道理我第一天教的你?”
翟寰开始笑了,本来紧张的氛围一下子松弛,紫苏愣了愣,回过神来也笑了:“说这句话最没资格的难道不是你?”
她安心了,她该相信的,她的殿下怎么可能没有办法?
翟寰皱起眉:“锦尚书那人,惯会耍滑,朝堂上看不出立场,却想着在后宫发力。他从何处得知我和皇帝那档子破事的?”
紫苏苦笑:“还不是因为那个叫陈练的婢子,凡是在后宫中稍长个耳朵的都能知道。这个时候敢把女儿往殿下身边送的只有他,若不是完全不长心眼,就是城府极深。”
紫苏口中的陈练原是太极宫的一个宫女,帝后大婚那夜,代替皇后娘娘爬上了龙床,从那时起便盛宠隆重,藏在皇帝身边,接下来乘着选秀的东风,晋封是迟早的事。在宫中知道这事的人多也不多,少也不少,奇的是皇后娘娘的态度,在外人看来一手遮天的翟寰,竟对这事不闻不问,至今仍容那狐媚在皇上面前蹦跶。
如今后宫朝廷都以皇后为尊,人人窃道皇后娘娘母族显赫,手段过人,却仍有一憾,即讨不得夫君的的欢心,便是手腕过人又如何?恶妒如虎,何况是像皇后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的妒忌,那是能吃人的。陈练的侥幸,不过是如今皇上爱护,待日后恩情消绝,必招皇后的恨,反是自以为头脑清醒的人都这样想到。因此宫中不敢出第二个陈练,选秀之前,朝廷贵女们也受了家里长辈的点拨,不愿在这节骨眼上招皇后的眼。偏偏只有锦尚书敢为人先,大剌剌把女儿送来了,如今那雪肤花貌的美人便在太极宫后殿候着,紫苏亲为她进了一壶花茶,一盘酥酪,紫苏的计谋就是在那个时候成型的——然后被翟寰否决。
“送她回去。锦尚书那边,我还得多留意着,倒是个聪明人。”翟寰淡淡吩咐道,想到了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越国皇帝我去对付,我早该跟他谈谈了。”
她说完即刻动作起来,站起身,礼服拖沓,她却利落得很,紫苏算算时辰,即使芍药他们在外面拖得住皇帝片刻,此时也该到了。
“初一十五,这是哪里的鬼律例,总有一日我要把这也废了!”
紫苏听见翟寰边走边唠唠叨叨,她向殿外走去,背影越来越远,满地的碎瓷,夕阳照进宫殿,像一片闪着微光的珊瑚海。虽然裹了一层红衣服,紫苏仍觉得她的殿下跟一顶小青竹似的,那不成了炮仗?她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皇帝在殿外,不急不忙地赏花,明明是受了怠慢的,姿态仍很坦然。身边只跟了一个瘦小的内监。
他已四十有三,有着越国皇室传承下来的一张容长脸,显得温和而没有棱角,他留了短短的胡子,修得精精致致,和和气气。
翟寰掀起裙角走下宫殿的台阶,和皇帝站到一起,两个人俱是一身红衣。内侍乖乖退到皇帝身后去。
两人照例寒暄一番,皇帝笑道:“皇后终于肯来迎朕。”
太极宫中无忌,翟寰见他也不行礼,淡淡地:“皇上这话,是在怪本宫失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