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沽酒5(1 / 2)

紫苏又好生警醒了高总管,把人送走了,回来时,翟寰脸上盖着书,靠在案几旁睡着了。

芍药、菡萏两位女使上前请示:“紫苏姐姐,这,我们要把殿下扶到榻上去吗?”

几位女使中,数紫苏侍候翟寰的时间最长,资历最深,在女使中也最有威信,故而有拿不准的问题,便都来请示她。

紫苏斜了她们一眼,笑道:“不必,你们退下吧,我来伺候殿下便好。”

其实她只是任由翟寰睡着,她坐到案几的另一头,拿出绣活来做。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日光渐渐西移,也不知过了多久,翟寰突然一动,她盖在脸上的书滑落下来,夕阳透过窗户,正好照在她眼睛的部分,在她脸上留下暖黄的一条。

她醒了,伴随着一声叫唤:“诶,脖子。”

紫苏便知道她是一个姿势睡得太久,脖子僵疼,她毫不客气地一只手伸手去扶翟寰,让她直起上半身,另一只手快速往她腰下塞了一个鸭绒枕。

“我说脖子不舒服,你往我腰下垫东西干嘛?”翟寰一手慢慢捏着自己的肩颈,声音还带着一点鼻音。

紫苏默默看着她,看到了记忆之中的那个大厉女将军的影子。

她数落:“殿下那腰,现在不疼,一会就该疼了。”

翟寰在战场上曾落下了腰伤,她只要当下不疼得厉害,就当不记得,也只有身边几个资深的女官劳心帮她保养着。

她冲紫苏一笑,一只手一边潦草地把发髻上碍事的簪花都取下来,她衣饰一向清减,不过碍着皇后的身份,仍要妆扮一番,不过纵然如此,她一般戴的总共也就只有一根紫玉钗,一个拢发的金环。

紫苏看她又脱了外裳,问:“殿下这是要去练剑去?您还未用过饭食,我让菡萏摆膳去,我来为您换装······”

“不必。”翟寰打断她,“我今日换男装,也不在宫里用膳,这里暂且不用你侍候,你为我把剑取来,便退下吧。”

紫苏张了张口,她有件事纠结了很久,终于下决心还是说出来了:“殿下,奴婢不得不提醒您,大后天就又是十五了。”

翟寰束发的手一顿:“哦。”紫苏脸上发热,不敢抬头看她的表情,只听见翟寰无波无动的一句:“退下。”

紫苏还想说什么,因这一句话,终是咽下了,最后低头说了声“是”。

她慢慢倒退着出门去,忍不住还是拿眼睛瞥了一眼,翟寰显得有些急躁,在房内翻翻找找,她常穿的一套男装放在柜子的二层,叠的端端正正,最上面是一副蓝色抹额。

紫苏默默出得门去,在门外又站了一会,不多时听到房内传来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晓得是翟寰又在砸东西,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时间过去的那样快,距离春鸾殿被围起来,已经过去了七天。上面仍没有传下旨意,要如何处置我们这些撤宫后的宫人。我们三人无所事事,我反而尝到这样生活的甜味来。

唯一挂心的是新迁来的那棵山桃树,我总怕它移不活,每日在宫中有限的地方溜溜弯,总要想办法到它跟前去看看。事实证明是我多虑了,它刚来时的确掉了不少花叶,这几天已经恢复了元气,枝繁叶茂又花朵盈盈,花期比一些比它晚开的花儿还要长久,万嬷嬷爱夸张,总说再这样长下去,等到夏天,山桃枝便会越到墙这边来,我们都能纳着阴儿,我就笑,那不成了什么山精鬼怪的故事吗?

我们渐渐不怕禁卫军,午后也会到屋后的凉栈上游戏,万嬷嬷,我,雁笙都在。雁笙刚开始自个儿打绷子做绣活,渐渐的也会跟我们捻麻线,缠络子。我和万嬷嬷说闲话时,她偶尔也会插两句嘴。

“看见这大桃树,我就有点想吃桃子了,哎呀,等它结了果子,我一共要打两筐,一筐鲜吃,一筐做蜜饯儿,”万嬷嬷光想着眼睛就笑眯缝了,“英度儿,你说这树上是结毛桃还是结油桃?”

我道:“我可不知道,不过我看嬷嬷都爱吃,这树如果够善解人意,想是应该结一筐油桃,一筐毛桃。”

万嬷嬷乐不可支,突然听得雁笙说:“这树不结桃子。”

她轻声细语,很是认真:“其实也不是不结桃子,只是果实酸涩,难以入口,这树只有开花好看罢了。”

我知道雁笙她爹从前是宫中的花匠,她从小耳濡目染,说的必不会是假,只是这严谨多少让嬷嬷有些不高兴是了,嬷嬷平平地答应了一声:“哦。”也不掩饰,嘴角马上耷拉下去了。

雁笙好像没看见,低下头去整理手中的丝线,姿态很柔顺。

我很眷恋之前我们三人之间的那个气氛,想换个话头,却又觉得逃不开眼前这株桃树——这是我们目前生活里最鲜活的东西了。我对她俩笑道:“马上要十五了,昨晚天气好,我看见圆圆的月亮像挂在那树梢头,真好看。”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才十三,我昨晚也看着了,明明那月亮还是歪歪扭扭的,像碎了一点呢。”

万嬷嬷忍不住轻轻咬起牙,回嘴说:“我看也是圆的,圆的很。”

我相信雁笙不是故意说反话,她是无心的,只不过少了体谅旁人的心情。她察觉到万嬷嬷话里的刺,瞪大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俩,眼睛也是圆圆的。

“······也不知道这样好的一株桃树,为何会被移植到我们这里来。”我的笑容也不由得僵了一些。

雁笙很乐意传授她在宫中的见识:“定是宫里的贵人们不喜,丢到这边来自生自灭了,我听说,悯贵妃娘娘从前还是王妃时,就格外喜欢荷花,却没听说宫里哪位喜欢桃花,它到这里来,只怪它太打眼了,不过也是这树命大。”

不说万嬷嬷,她说话这么不好听,我也不高兴,实在扫人兴致。我沉下脸顶了她一句:“是吗,从前宫里没人喜欢,不代表现在也没有。说不定正是皇后娘娘极喜欢这花的缘故,把它移栽到未来的跑马场边上,就是为了今后每年春猎能独享风景。”

原本这天下午静好的气氛不知怎么以不欢而散告终,雁笙连回嘴都不屑,鼻子里嗤出一声,扭身回房里去,不和我们呆在一处。

我情绪低落,面对嬷嬷的安慰,低声说:“是,嬷嬷,我都知道的。”

晚上吃过饭,月朗星稀的时分,我仍然独自去看花。那棵树栽在春鸾殿小南门外,殿内的院子里能看到花冠越出围墙一头,我本来心情烦闷,看到大骨朵的花儿,终于纾解了些。

我也没料到我今日会遇上他,我刚越过小南门,他就站在树下。

他今日仍穿一身黑衣裳,头上戴了一副深蓝色的抹额,那抹额很衬他,他抬眼的时候,眼睛也像是泛着微微的蓝,他手上握了一柄剑,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像个少年侠客。

“你来啦。”我不知说什么好,只有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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