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惧上者怒,为民厉发声85(2 / 2)
“殿下所言极是,是臣失态了。只是……”
严铭谨语气略微一顿,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但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不怕殿下笑话,臣在地方为官多年,这还是第一次面见太子,难免心中紧张。”
苏若清闻言笑笑没有说话,用手示意他退下后便转身走了回去,并未有何别的举动,倒是坐在一旁的宋辞笑出了声。
严铭谨自然听到了宋辞的笑声,但他并没有在意,趁苏若清转身的工夫小心翼翼的擦去了自己额上因激动而生出的几滴薄汗,随后便回了坐席。
一番话既化解了尴尬又在无形之中捧了一把太子,众人见此话术之精妙纷纷投去目光。
嘲讽的,钦佩的,嫉妒的,不屑的,羡慕的……
各种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他身上,而此时的严铭谨却正襟危坐,并没有因为过多的关注而受到影响。
嘲弄的目光也好,讽刺的声音也罢,他统统充耳不闻视而不见,面上一片坦然,无丝毫扭捏之态。
苏若清见此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缓缓道:
“虽说先治水再治疫,但最重要的还是粮草……”
众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粮草……
他们各自看了一眼,有人仰头长叹,有人垂眸不语。
一时间氛围又变得沉重起来,但苏若清视若无睹,继续道:
“这次派下的赈灾粮并不充裕,日后,各州县还是要再想办法凑出来一些。”
苏若清话音刚落,便有一人立刻开口道:
“殿下说的不错,可是臣等实在是凑不出粮了啊,如果能凑到,何至于饿死这样多的百姓!”
“是啊,实在凑不出来了。”
“微臣已经把能借的能用的都借了调了,不够啊……”
“……”
自那人开了口后,登时之间便出现了不少附和之声,他们一个个面露纠结,都诉说着自己的为难,不愿再出面凑粮。
苏若清自然清楚他们的心思,因此并没说什么,只淡淡瞧着。
与苏若清的淡定不同,胡瑞文听罢后一拍桌案便站了起来,指着他们的鼻子怒道:
“尔等所言恕胡某听不明白,什么叫没办法?什么叫能调的都调了?还请诸位明言!”
方才出言的几人见胡瑞文在太子面上如此下他们面子,心中自是恼怒,可眼见着太子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亦是不敢多言,因此只得硬生生忍下来,然后狠狠瞪了胡瑞文一眼。
胡瑞文见几人不言冷哼一声,语气愈发凌厉。
“百姓生活如此多艰,尔等却还如此推脱!胡某想问一问诸位,良心安否?”
“说的如此好听,恕在下一问,不知胡大人有何良策?”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胡瑞文的身上,其中不乏有看好戏的。
但胡瑞文却并不在意这个,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双目也因长久的忍耐变得赤红。
多时的忍耐早已让他的耐心早已告罄,只是被他的理智强压着才没有爆发出来。
他抬起头看向苏若清,眼神中满是执拗。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请殿下给我一道搜查令,微臣现在就去捉拿城中的大户,让他们捐粮入库!”
“胡闹!”
苏若清还未开口,严铭谨便率先大声呵斥。他气的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右手颤抖的指向胡瑞文,眼中有怒火燃烧。
“你是大渊的官,代表着朝廷!不是山匪!可你刚才所说、与强盗何异!”
胡瑞文闻言冷笑一声:“不这样还能如何?继续等吗?等那些人良心发现捐粮?可能吗!”
“那也要等!”
胡瑞文闻言冷冷一笑,“你等得,我等不得!”
说罢,他摘下自己头顶的乌纱,对着苏若清的方向直直跪了下去。
所有人见此都是一怔,纷纷看向了他。
秦韦江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但是却没有上前阻拦,只是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臣自知此举有违圣恩,可事到如今臣已想不到他法。如今江州人人自危,虽殿下未有言明,可粮草不足、无名匪乱,臣知殿下心中定然烦闷不堪!”
“臣自幼无父无母,乃一孤儿,得乡邻接济才未饿死街头,得秦大人看中才得以入学、习先贤之道。”
“十八年苦读,蒙圣上天恩,于元丰十年中进士,得以入朝。念及幼时恩情,臣拒绝了留在京中的机会、自请前往老家淮林为官。自那时起,臣便在心中立誓,一定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经过长期的走访探查,臣深知百姓之艰难,因此任职期间勤勤恳恳,不敢稍有松懈。蒙圣上恩典,于元丰十七年调任州县,至今已有两年。”
“今天降灾情,百姓何辜?江州繁荣时未见他们恣意享乐,蒙难时却让他们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说到这里,胡瑞文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但他仍未停下,坚持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无论太子听罢是何感想,会如何待他,他都不在意了,他就是要把这些话说出来!
“那些富商豪绅,在经济繁荣时得了那样多的好处,受难时却将头一缩,对外界惨象充耳不闻!着实可恨!”
说罢,他将头重重磕在地上,高声道:
“臣不愿再看见百姓颠沛流离、饿死荒野,所以愿意搭上自己的仕途和性命为他们求取一线生机!”
“你待如何?”
“请殿下下发搜查令,臣立刻带人前往大户府邸!”
苏若清听后沉默了良久,沉声问道: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胡瑞文闻言笑了,抬起头直直望向苏若清,回道:
“臣知道,可事到如今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不悔?”
“不悔。”
苏若清闻言一笑,抬手示意他起来。
“孤欣赏你的勇气,但孤不会给你搜查令。”
“殿下!”
胡瑞文以为他赞成自己的想法心中正喜,不想他竟态度一转直接拒绝了。
见苏若清神情不似作假,胡瑞文一时间情绪有些激动,张口便欲说些什么,可是还不等他有所行动,苏若清便用眼神制止了他,沉声道:
“你的心情孤能理解,但并不赞同。适才严大人说的不错,你既为官,代表的便是朝廷,便是皇上,如若因为一纸搜查令便强闯府邸与山匪何异?”
胡瑞文闻言苦苦一笑,为官多年,他说的他又怎会不知,可是……
江州各地饿死荒野得尸体刺痛了他的双眼,刺痛了他的内心!
苏若清见他神色突然变得悲伤,自然明白他心中所忧,但有些话他必须要说。
“此举,丢的是我大渊的脸!去的是我朝廷的尊严!若真如你所说,逼迫商人放粮,眼前之急可解,但待来日江州之危去、此事传扬天下之时,我大渊官员还有何颜面见于天下人?”
胡瑞文闻言心中一震,愣愣的盯着正在说话的太子,再难说出一句话来。
苏若清看出了他的变化,轻叹一声道:
“他们虽为商人,虽重利无情,但毕竟是我大渊的子民。既是子民,便没有强抢子民之食的道理,何况现在正值用人之际。”
“赈灾粮虽少,但也足够应付眼下。所以,此事不必再提!”
说罢,苏若清看向众人,轻声道:
“孤心中已有对策!”
众人听后眼前一亮,其中一人离了坐席,拱手问道:
“臣斗胆一问,不知殿下作何打算?”
苏若清本就无意隐瞒,此时各官员都看着自己,因此便直接道:
“赈灾粮一分为二十,九为治水所用,九为疫病所用,二为备用。江州河流众多,各地皆有,因此每个地方都要有人负责。”
“孤会任命九个赈灾使代表,一人留于江饶,其余八人在明日破晓后带八队人马分别前往各地疏通河道。待到水患平定后,便可奉旨赈灾了。”
众人听后左右商讨了片刻,纷纷点起了头来。
可是会派谁去呢?会派自己吗?
众人心中看着主位上正在品茗的太子,又纷纷猜测议论了起来,直到一人站出来直接问道才渐渐止了声音。
“不知殿下心中是否已有人选?”
苏若清闻言一笑,“自然。”
“不知……”
那人欲再问,苏若清却抬手制止了他,视线一一扫过众人。
“孤知道诸位大人都想知道孤会指派谁去,但如今天色渐暗,想必各位也已经体力不支。孤已命人做好了晚膳,各位可先移步偏厅用饭。至于赈灾人选……”
苏若清语气略微顿了顿,随即笑道:“赈灾人选孤早已写在纸上,晚膳之后诸位便可知晓了。”
众人见此也察觉到天色已晚,互相看了一眼后便告别太子、三两成群离了正厅。
严铭谨见此也欲退下,可还不等他抬脚便见苏若清朝他看了过去。
“严大人。”
严铭谨听见太子叫自己的名字,于是赶紧回身应道:
“臣在。”
“征人一事,还望大人早做安排。”
“自然。”
严铭谨立刻接了上去,笑道:
“殿下放心,至多五日,臣一定让这些人前往各地动工!”
苏若清见此也笑了,“那就有劳大人了。”
“不敢。”
*
严铭谨离开后,苏若清便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宋辞。
宋辞自然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但是并未理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拍拍自己的裙摆,然后才偏过头与他对视。
相对无言,但却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坐在一旁的苏承言将一切看在眼中,实在受不了这种安静,于是突然站起摸了摸鼻子道:
“皇兄,我先去用膳了。”
说完,也不等苏若清开口便一溜烟跑了,只留下两人在厅内站着。
“如何?”
对视许久,苏若清突然开口问道。
宋辞闻言笑了笑,但眼神却带着几分戏谑,淡淡回道:
“殿下演技精湛,宋辞佩服。”
苏若清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回自己,虽然有些意外,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轻声笑了笑。
气氛突然间变得有些奇怪,宋辞见此也不欲多待,说了句“饿了”后便抬脚跨出前厅径自走了。
苏若清见此噗嗤一笑,看着她的身影逐渐远去。
半晌过后,苏若清收回自己的视线,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过的纸放在桌案上,随后才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