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怀疑论者·二7(1 / 1)
今天,当我打开电脑,点击了莫格所在房间的监控画面的时候,我看到莫格正在检查着房间里的地砖。它突然开始无比激动地吼叫起来,但很快又归于平静——这种情况时常发生,我虽然还是会被吓一跳,但也不再会过多理会——它大概是又以为自己找到了什么证据吧...怎么可能啊!我不屑一顾地笑了,或许这是唯一能够让我在这只畜生面前体会到身为高等智慧生物优越感的时候。但很快,我便注意到了一处细节,一处十分细微的细节:地板上的纹理...似乎并不能给我一种熟悉感,似乎......一直就是这样的吗?我印象中是白色的大理石纹,但现在却变成了简约的网格状的纹理,难道是...不,这么明显的地方,不可能吧!我立刻翻阅了之前的监控,地板一直都是网格状纹理...是我记错了吗?还是说有什么东西篡改了我的记忆,或者说,改变了这个世界?
“那个房间,就是莫格那家伙所居住着的房间,你知道的...”我气喘吁吁,冲出门外,拉住了正巧经过的一位倒霉的我的同事,“那里的地砖...一直都是大理石纹的没错吧!”
“大理石纹...好像是吧,记不清了...你突然问这个干嘛?”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要好像,确定一下,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是大理石纹还是网格状的,再好好回忆一下...求求你了!”我感觉自己的精神开始逐渐崩溃。那人在我的强烈要求下被迫烦恼了很久,最后还是肯定了自己的观点,也就是大理石纹理。“错不了的,再说,有问题你看监控或者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烦我干嘛!”他生气地走开了,而我终于意识到了可怕的事实:那只红毛猩猩,不,现在称呼它为莫格更礼貌一点,或许是真的发现了什么,可能在很早以前就发现了什么......真的什么也没有变化过吗?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只是我们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些变化,或者说从未将它们视作一个值得注意的点呢?
一位心理学家曾在我拜访的时候与我分享过这么一个他所曾了解过的案例——即便这是个精神病人:正常人家里若是摆在客厅中央的沙发有一天突然不见了,他肯定一回家便能够注意得到;而案例中的这个人却有所不同:哪怕就是沙发丢了这么一件明显的事,他也全然注意不到,因为他的注意全部都集中在某件他所能够接触的事情上。只有当他感觉到自己累了而且不想睡觉,只是想在沙发上坐下休息一会的时候,他才会注意到沙发不见了。这可以说是一种感官上的迟钝——多么可怕!但仔细一想,设身处地的思考一下,我们会不会只是这种情况在某些意义上的另一种翻版?最终,我做出了我人生中最令我后悔的决定:
我在没有通知任何人,也不存在任何监管的情况下,远程打开了那扇房间的门。在按下按钮之后,我像是失了魂一样在原地杵了很久,而当我最终想起来打开监控的时候,房间里的景象却与我所想的混乱、空无一物完全不同:
震惊,这个词汇已经完全不足以描述我当时的内心感受,而这份感觉在下一刻便随即化为了惊恐:与我所料想到的情景完全不同,莫格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对于这一突发状况的慌张或者激动,而且一直盯着那扇敞开了的大门一动不动,就好像...就好像门口一直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它一样,或者说那个不存在的东西打算进来。这个画面一直保持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令我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只是单单盯着画面,看着莫格一动不动,甚至都以为监控出现了故障。最终,就在我眼睛感到十分干涩的时候,莫格垂下了它的头颅,又突然抬起头望向了摄像头的方向,但这一回却与之前有所不同:他的这一举措并没有吓到我,因为它的双眼里,即便是透过监控模糊的画质,我还是看出了里面所含有的感情——那是一种极其悲哀,却又饱含着怜悯的眼神。它终于选择了走出房间,离开了房间内监控的范围,来到了实验室空旷的长廊上。
它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只刚刚脱离了拘束的动物,一边奔跑一边大叫——相反,它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镇定,低着头,拖着那强壮的身躯在长廊上时快时慢地行走着,每经过一扇门,便要抬起头来看上一眼,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随后又迅速放下头颅。它表现得太安静了,以至于没有引起任何的骚动,甚至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莫格离开了它的房间。我看见它突然在一个房间面前选择了过多停留,随后拉开门把手走了进去,不一会又从房间里出来,手上多了些东西:左手抓着一瓶红葡萄酒的酒瓶瓶颈,右手则是拎着一大袋被打开了一个口子的花生。它像个人一样用双脚站立着走路,最后总来到了长廊尽头的一个房间,也就是我所在的监控室的门口。它停在了原地,而我则是在座位上如坐针毡。几秒钟后,我看见它抬起了手,同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身后的铁门有节奏的震动了三声,发出沉闷的声响。直到这阵声音确实的抵达了我的大脑之中,我才真正意识到它已经抵达了我的门口。它是打算过来报复我吗?我的这种想法还没有来得及衍生出任何主观上的行为,门就已经伴随着一阵摩擦声打开了一道缝:莫格将它那硕大的脑袋伸了进来,用悲伤的眼神向我望了望,眼睛自然地眨了几下,又收了回去,将酒瓶和花生轻轻放进了门内,关上了门。透过监控,我看到它返回了自己原本的房间,随后关上了门,就好像一切从未发生过。
它自由了,我想。一股寒意从我的内心升起,无法抹去。
兴许,我们所害怕的东西并不是变化——地板的花纹变了,又能够造成什么影响呢?我们所害怕的,其实是无法察觉到周边发生的变化。我开始理解莫格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了,而这种恐惧如今正不断纠缠着我。我举起酒瓶一饮而尽,又吃了许多的花生,直到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才瘫倒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深深陷进了靠背椅之中,不再动弹。我看像房间角落里十分明显的摄像头,它又是通往哪里,给什么人观测的呢?
我们还身处在丛林之中,在人造的丛林之中——谁说由树木构成的丛林就不是人造物呢——有什么东西正悄然发生着改变而我们对此几乎一无所知。
几天之后,莫格去世了,在一阵短促的停电之中,死于一声枪响。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明白,都是因为它给了我一瓶红葡萄酒,一袋花生...它,它......我捂着自己身上的囚服,泪如雨下。
它投喂了我,投喂了我这个笼中之人,就像这个样子。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的刑期是多少年了,因为我肯定已经没有办法或者熬到自由的那一天了。人类这种智慧生命自从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以来从未缴纳过任何物品......
四百多万年了,报应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