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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身边带着护卫,那三人不是武人,行刺成功的可能性极小。刺杀他们是灭九族的大罪,这三人是脑子坏了才会这么干?

若说是倭国人,那就说得通了。

十三叔下过旨,不许买倭国人为奴,他们对刺杀权贵极为执着。

开封知府回道:“是房主听班头酒后说的。班头平日里对他们非打即骂,一次酒后骂道,‘再叫老子知道你们背地里叽里咕噜说倭国话,老子打死你们!他娘的,中原话说得这么溜,居然是倭国人,骗老子买了你们!’微臣仔细查看了这三人的尸体,小腿弯曲,膝盖外翻,倭国自小跪坐,多数是这样。”

弘昼摸摸鼻子,端起茶杯掩饰面上的尴尬。所以,其实没什么阴谋,这次刺杀动机简单又凑巧,就是人傻钱多的贵公子,看起来“好杀”罢了。

弘历坐直身子,微微往后仰,靠在梨花木雕花太师椅后背上,皱着眉头不说话。

卖身为奴不需要查户籍,这确实是一个隐匿身份的好法子。

“你下去吧。”

见年过五十的开封知府颤抖着起身,面上惶恐不安,汗水成线流下,他微微缓和了声音,安抚道,“不关你的事。”

开封知府顿时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下行大礼,满是感激:“微臣,谢太子殿下隆恩!”

有太子殿下这句话,至少他的家人是不会受到牵连了。

等人走了,弘昼叹息一声,“他也是够倒霉的,其实咱俩也没事。”

他和弘历遇刺,刺客都死了,必然还得有人承担雍正帝的怒火,总督年羹尧得皇帝看重,开封知府就是这个背锅人选。

弘历顺着他的话头,“咱俩有没有受伤是另外一回事,有人敢刺杀太子和亲王,就是藐视朝廷和国法,必须严惩。皇阿玛绝不会大事化小,若不然,日后那些心怀不忿者岂不是都要来效仿?刺客已死,挫骨扬灰也不足以平怒。后续会如何,端看皇阿玛会如何想。”

眼下对倭国民众是怀柔政策,不易大动干戈。不过借此机会,那些冥顽不灵的极端之人,该杀就得杀。

其次,倭人报复心重,十三皇叔严令禁止买卖,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流入中原复地,造成混乱。

可这三人,一个杂耍班头就能买。必是有官员不顾上令,知法犯法,从中牟利。好大的狗胆,该杀!

【哎,是谁的错就谁承担,不要迁怒无辜啊!折寿哇!】

弘历心中一顿,弟弟这么善良,真叫人放心不下……

“咱们给皇阿玛写封信报平安吧,额娘那里就先瞒着,等咱们回去了亲自说,免得她们忧心。”

很快,雍正帝就收到了儿子们的来信。

仍然是截然不同的内容。

弘历的信里先报了平安,再细讲了事情的经过,反思是自己疏忽大意,才会陷入险境。向阿玛额娘请罪,让阿玛额娘担心了。

紧接着,就刺客的身份来源和为避免这种事再次发生,展开一些列论述和思考建议条陈。

雍正帝一边看,一边微笑着点头。弘历受了这样大的惊吓,不畏不惧泰然镇定,还能心平气和的追源溯根,提出解决问题。且还强调,不要因为他和弘昼两人的遇刺,牵连无辜。称得上一句智勇兼备,弘毅宽厚,如玉君子。

儿子这样识大体,明事理,他当阿玛的,一定不能让他受了惊吓,还受委屈。

接着,他又拿起了弘昼的信。才看几行,忙闭上眼睛。这嫌弃的表情太明显,苏培盛都不自觉的瞄了一眼那封信。宝亲王,这是写了啥?

和弘历的沉稳从容不同,弘昼的信一开始,就是各种撒娇卖惨,肉麻兮兮。

什么“寒光一闪,他惊骇得动弹不得,心想,来不及见阿玛额娘一面就要死了!”

“英年早逝,死不瞑目啊!刚买的花生糕还没吃几口。”

“还好他向来勤学武艺,十三皇叔送的□□不离身。片刻的慌乱之后,沉着冷静的射死了刺客。”

接下来就是各种怒骂年羹尧。什么要不是不想见到他,也不会出总督府闲逛。他治下百姓持刀行凶,是他教化不利。他遇刺回府,年羹尧出来得比朱轼慢,定是不把他和弘历放在心里。也不放在眼里,出来不问他们是否安好,第一句就是训斥“还是少出门的好”!简直就是不忠不义,目无尊上!能训斥他的只有皇阿玛和额娘,他年羹尧算哪根葱哪根蒜,能以长辈自居?

雍正帝耐着性子看完,心里狠狠地松了口气,随即换上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弘昼看起来也不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这孩子小时候顽皮,再大一点,总是装作一副持重老成的样子,眼下又露出儿时的真性情来了。

他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都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还跟阿玛额娘撒娇,也不害臊。

随即,这微笑凝固了,慢慢又收了回去。他怕是看不到弘昼成家的那一天了……

这孩子在跟前吧,嫌他烦。尤其是那心声,尽往人心窝子里戳。一阵子不见,心里又生出一股内疚来。就算弘昼一直不开窍,他这个当阿玛的,也该给他指福晋格格。

这孩子也大了,从前皇阿玛任由他放出“豪言”,现在自己又对他的亲事“不坚持”,他会不会心里有了怨怼,更不想成亲了。

哎,大清走到这一步,那心声,其实听与不听,都不重要了吧?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苏培盛,“弘昼还是孩子心性啊。”

苏培盛瞄他一眼,小心陪话,“宝亲王还未及冠,也未娶妻,可不就是孩子吗。”

雍正帝感觉自己胸口被什么东西,莫名击中,透过金框眼镜,斜了苏培盛一眼,厉声道,“宝亲王娶不娶妻,全凭他自己喜欢,旁人不许置喙。”

苏培盛躬身应是,自己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小心翼翼的瞄一眼雍正帝,“奴婢这张嘴就是太快了,心里想什么,在皇上面前都每个把门。”

雍正帝哼一声,换了个坐姿,又拿起弘昼的信,慢慢思索。

弘昼是真不喜年羹尧,年羹尧也确是太过狂妄了。太子和宝亲王都不放在眼里,可见对他这个皇帝的恭敬忠心也有限。

太子遇刺,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都不需要雍正帝细说,老二允礽,老三允祉几个就将矛头指向了年羹尧。

报平安怎么能少了关心爱护他的皇叔们呢?弘昼给在京的皇叔们都写了信。内容虽然是一模一样的,手腕都抄累了呢。

弘昼就是小心眼,一直记恨着年羹尧挑唆福惠找他要墨翠和白羽的事呢。那两只海东青虽然已经寿终正寝了,但那是他一手养大的毛孩子,感情深着呢。

而且,年羹尧是个眼睛向上看的,什么民生疾苦压根不放在眼里,心里只有高官厚禄,奢侈享受。给他整倒了,弘昼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况且,在雍正帝眼里,年羹尧这几样差错也不算什么大事,顶多就是贬官。

因此,他告状,告得理直气壮。

老二几个收到信一看,当场就气炸了。你年羹尧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总督,居然敢给太子和宝亲王脸色瞧!

呵,他们兄弟年轻那会,皇阿玛儿子多,他们空有爵位没实权,封疆大吏对他们不假辞色也就罢了。弘历、弘昼可不一样,就算老四看在年氏和几个孩子的份上,对年羹尧网开一面,他们这些皇叔可不会袖手旁观。

朝堂上,老二引经据典,痛斥年羹尧身为总督,无能渎职实乃残暴不仁。若赈灾不利引发百姓暴动,是罔顾人命,心无皇恩,蔑视朝廷,抄家流放也不为过。

老三义愤填膺,怒参年羹尧日常用度奢侈好女色,为文人君子不齿,鲜廉寡耻,德不配位,抄家流放也不为过。

老七默默呈上年羹尧收受贿赂的证据,语气平平:“臣有证据的金额已达五千两银子,其余还请皇上明查。只这五千两,年羹尧抄家流放不为过。”

文武百官心里一抖,不是议太子和宝亲王遇刺之事么?怎么上来就是年羹尧必须抄家流放了?年羹尧这是戳了亲王郡王们的肺管子?

龙椅上的雍正帝沉默不语,年羹尧有错,贬官降职也就够了,抄家流放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想了想,他肃然道:“年羹尧赈灾不利该罚,谅其未酿成大祸,且才干过人,执掌四川、河南多年颇有建树,谪为户部郎中。其贪污受贿之举,另行严查。”

老二允礽撇撇嘴,老四对年氏还真是情根深种,亲儿子受了欺负都能轻轻放下。

不等兄弟们反驳,雍正帝又拿出了弘历的信,面露欣慰:“此番太子和宝亲王遇险,朕闻之目眦尽裂,逆贼挫骨扬灰尚不足平怒。然太子上奏禀明事出偶然,不愿牵连过多,但罔顾法令者绝不可轻饶。倭人买卖一事交由刑部严查,各部须全力配合,上下官员从中获利者,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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