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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帝猜得没错,弘历是极其厌恶年羹尧,嫌恶到了看他一眼都心里不爽的地步。

福惠找弘昼要海东青那次,是他第一次见弘昼那么生气。他知道弟弟心善,不是真想对福惠发那么大的火,是愤怒年羹尧故意诱导福惠。弟弟为人坦荡直爽,嫌憎各种阴谋诡计。

弟弟嫌恶的人,他要加倍厌恨。

弘历、弘昼写完信,这趟河南之行其实就和他俩没什么关系了。

两人心里都很清楚,雍正帝不让弘昼出宫建府,是不想让弘昼有机会结交朝臣。同理,对弘历也是一样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听政可以,也乐于教导弘历如何处理政事,平衡朝中关系,但结交朝臣绝对不行。

老二允礽和康熙帝的关系是如何恶化的,雍正帝一点一点都看在眼里。他认为允礽得了不少朝臣支持是最重要的原因,他不想自己和弘历之间也生了间隙。

反正,自己应该活不了太久,弘历年纪还小,等得了……

父子三人对“儿子不结交朝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状态,皆心知肚明。

见年羹尧还算配合朱轼赈灾,弘历、弘昼诸事不管,微(撒)服(欢)私(闲)访(逛)去了。

“这花生糕香甜松脆,入口自化,额娘们肯定喜欢。”老字号伊兴斋店里,弘昼尝了一口,就叫人包上一封。

这东西放的糖多,大热天也不容易坏,一会叫人快马送回宫里,味儿也不会变。

“包公豆也不错,晚间乘凉配果酒,别有一番意境。”

原本在柜台盘账的掌柜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放下手里的算盘,乐呵呵的迎上来,“两位公子是外地来的吧?真真是眼力非凡!咱家卖的都是开封特产,百年老字号招牌!买回去送给亲人朋友,保证人人都夸好。”

弘昼视线扫过一圈,冷不丁开口:“我们买得多,能便宜多少?”

掌柜的没想到通身气派不凡的贵公子还能砍价,怔了怔,很快回过神来,笑道:“咱这都是小本生意……”

“那就算了,又不是非得买这些。”弘昼说着转身就要走。

弘历瞪大了眼,弟弟还能更抠么!几两银子的东西也要讲价?

他知道书画古玩那些是可以抹掉零头的,要不就是冤大头。没想到居然连吃食都要讲价!

“哎哟,公子您先留步。远来是客,进了咱家店铺的门就是缘分那!咱家本来是不讲价的,但公子您要买得多,那买十送一怎么样?”掌柜的上前一步,拦在弘昼面前,躬着身,语带讨好,“咱家店里的花生糕、包公豆能被公子买去,也是值得称道的幸事。”

弘昼心说,可不嘛。若是他和弘历在这家店买了东西,送进宫里的消息传开了,这不得门庭若市啊!

“买三送一,不行就算了。”

掌柜的眼眸睁大,跺跺脚,满脸肉痛的哎呦着,“公子您怎么能这样砍价呢?亏了亏了!公子你要多少?”

弘历惊呆,弟弟可真下得去手哇!掌柜的居然也能同意?他还以为会被人轰出去呢!

弘昼满意,“汴绣果然名不虚传,这牡丹绣工精致、色彩秀丽,三分之一的价,买了!”

掌柜的一副豁出了的样子,咬咬牙:“卖!”

出了伊兴斋,弘昼又看向了农人挑担里的东西。

“这草编瞧着颇有几分野趣,这个、这个、这个除外,其余的都包了。”

兄弟俩皇包子第一次混在人群中逛街,看到个农人卖的草帽草鞋都觉得好,想买。

侍卫们手上提不下,恨不得买个大竹筐背在身后,又不敢开口扰了主子们的兴致。

“鞋估摸着会扎脚,不要了,来几顶草帽。”弘历给自己头上戴上一顶,弟弟一顶,身边的护卫也来一顶。

弘昼欣然接受,在宫里憋久了,出来真是外头的月亮都比宫里圆!

在他们身后,“两个‘人傻钱多’的美貌贵公子正在逛曹门大街,小摊都给包圆了”的消息,迅速传开。

伊兴斋里,伙计犹豫半晌,疑惑的问掌柜,“咱店里平常不是不讲价的么?”

只有大批量卖给行商的时候,才会让利,那也不会让这么多。他们伊兴斋用料扎实东西好,招牌打出去了,不愁卖。虽然那位公子买得确实不少,这个价卖了也不亏……

掌柜的点点侄儿的额头,恨铁不成钢,“方才那两位公子,看着是缺银子的人么?别瞧人家穿的是棉,瞅着就丝滑柔顺,那料子不比锦缎便宜,一匹至少也得十两银子,寻常人家可买不着。”

“那他还砍价?”伙计不可置信,这样的贵人,不是看上的都包起来,还会给赏钱的么?

掌柜斜了侄儿一眼,“你没瞧见那公子眼里的兴味?人家就是想砍着玩儿。且瞅着吧,这样的贵公子,咱白送都不亏,主子知道了只有高兴的份儿。”

那两位贵公子眉目清正,看着就不是横行霸道的人,低价卖给他们只有好处。

呃,只是感觉,他也不能肯定。好在那公子的出价都在成本之上,卖了也不亏。

“走走走,前头有戏园子,先去吃顿饭点出戏。”弘历耳边听到锣鼓的声音,眼前一亮,眉目间都是喜意。他还没听过宫外的戏呢。

兄弟俩进了戏园,要了二楼的雅间,点了戏,环视一周,感叹,“人还挺多。”

开封府的富人们虽然田地也不少,但他们有银子有存粮有别的进项,地里的出息少了可惜,也不影响生活。

天降暴雨,对穷苦人家是灭顶之灾。城外的灾民食不果腹,无片瓦遮身,城内的富人照样日日喝酒听戏。

“听说蓟县和云梦县那边淹得狠,跑出来的许多农人身为分文。过阵子,我家要去牙行挑拣挑拣,买几个仆从,价肯定低。也算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积善行德。”

“总督让施粥,一大锅水里加点陈粮得了。看着太清,添些红薯碎麦粉浆就绸了。这粮价说不得还会上涨,谁家不想留着赚一笔?白白喂了泥腿子,还废柴火呢。”

他们赚点银子容易么?孝敬老爷们,施粥捐献,年年少不了,都是辛苦钱。

“别想了,新来的那个钦差把粮价压回去了。朝廷这两年不缺粮,后头还能从其他府里运过来。那钦差说了,哪家粮铺说没粮了,那就往后也不许卖粮了。”

开个粮铺可不容易,背后关系不够硬,上下打点都能给拖死了。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钦差走了,粮铺照样能开起来,但这丢掉的面子可捡不回来了。

“何止呢,总督开了粮仓,城里压根就不缺粮。我估计灾民卖身的不会多,牙行里这会还有一些,你们要买的趁早吧。”

戏园子的雅间都敞着门,弘历、弘昼都不用仔细听,这些话就传到了耳朵里。

“为富不仁!”弘历恨恨道,“官差一体纳粮当差还便宜他们了,就该多纳粮多当差。”

“四哥说得对。”

【我想想啊,乾小四你刚登基的时候,急于树立威望收拢朝臣的心,想在士林当中有个好名声,可是免了官绅当差,还给了各种优待呢。可惜,转头他们就敢跟灾民抢粮食,理直气壮,“都是受灾,凭什么只穷人能得朝廷赈济?”】

弘历目不斜视:不可能不是我我不会!

【不过,这回你应该不用这样干了。四大爷虽然也一样不让你结交朝臣,但皇叔们都在前朝呢。哦豁,数字军团们个个身居高位,四大爷想要一意孤行都不好使。弘历你这次当皇帝,面临的是“满朝位高权重的皇叔”,你会怎么办呢?】

弟弟,不是,错了,你这个喜欢胡说八道的灵,这么幸灾乐祸是什么意思?

弘历猛灌一杯茶,冷静,冷静!这个调皮的灵,向来都是气死人不偿命的!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真当了皇帝再说呗!

他直觉这是个古往今来第一大难题,在彻底想清楚之前,不能轻举妄动。啊呸,他压根不想想好么!

心里一个劲的叫自己不要想,脑子里却住了一条野马。

鳌拜专权,是专横跋扈,排斥异己,不把皇玛法放在眼里,所以皇玛法要积蓄力量除掉他。

皇叔们对他都很好,身居高位也是为了大清。但他很清楚,日后会面临怎样的局面。

皇阿玛到现在不敢放权与他,是因为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对同一件事有不同政见听谁的?

等他当了皇帝,他想这样,皇叔们想那样;或是一半皇叔们赞同,一半反对的时候,该怎么办?

皇叔们这些年清正廉明,兢兢业业,朝臣们也都看在眼里。到时候,谁听他一个没啥威望的皇帝的话?

怕是只有弟弟一人,会站在他身边吧?

他两手抱住脑袋,不准想了,头疼!

该皇帝烦恼的事,等当了皇帝再说!

调整好了心情,弘历迅速恢复了愉悦的表情吃饭听戏。

他觉得是自己这些年,弟弟的心声听得太多了,心态稳如长城,早已宠辱不惊,惊也只是一瞬。

饭后自然是继续逛。

“怎么感觉人多了?莫不是本公子神仪明秀,丰神飘洒,一传十十传百,都抓紧机会来看?”

不怪弘历这么想,这次出宫,哪怕是换了普通的衣裳,他们走到哪也都是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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