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腊月初八话节俗 大年初一迎喜神12（2 / 2）
吴青山说：“还是渭南好，人多，货多，说不定还真能抢点便宜货。”
吴义说：“那好，到时咱们都到渭南集上捉鬼去。”
大年三十这天，不管是不是乡镇的逢集日，这天各乡镇都是集日，也是一年中的最后一个集日。凡年事年货未备齐的人家，到了这天便早早地动身，赶往集镇置办年货。因为是置办年货的最后一次机会，人们急急忙忙抢购，于是叫捉鬼。这天的货物价格波动极大，贵则可贵成天价，贱则可贱成垃圾。
吴成说：“今年别忘了给鹤年叔烧心灵纸。”
吴义说：“对，初一事情多，大家拜年时得互相提个省，别光顾着拜年、迎喜，把新灵纸也忘了。”
新灵纸是给本村家有丧事未满三周年的人家送的纸，“纸”即冥资，同先人纸，可签神牌，也可不签，可以边送纸边拜年。
吴家勇说：“正月初一，是三元之日。所谓三元，就是岁之元，时之元，月之元，因此，正月初一这一天，天水有非常浓郁的习俗。初一早晨天麻麻亮，家家户户的孩子们聚在一起，东家进，西家出，奔向铺面门店，口内高喊：快！快！主人则端出核桃、枣、糖果、硬币等相赠，称作抢快。寓意快点发财。早上一开大门，家长即开始摔大门担。边摔边念：第一摔担，余粮万石；第二摔担，黄金万贯；第三摔担，牛羊满圈；第四摔担，合家平安。称作摔担。早饭时，每人要吃一些蒜，并要朝屋前院后各处泼洒蒜泥，意谓可发真气和避疫气。称作食蒜。一大早忌梳洗和洒扫屋子。相传初一早上梳洗和打扫屋子就会打掉豌花，来年豌豆不结籽。早饭后迎喜神，妇女抱上孩子，孙子扶着爷爷，男人牵着骡马，娃娃提着花炮，全家出动，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开始迎喜神。至于送纸、拜年，就基本上和咱们一样了。”
王俊说：“正月初五是新年的第一个五，五金魁首，好多地方还有等路神、送五穷和粘五福的习俗。天水城初九是玉泉观庙会，男女老幼竞相朝观，朝观者人人头上插一束冬青草，称吉祥草。十五元宵节，家家团聚煮元宵(汤圆)吃。满城张灯结彩，入夜，花灯齐放，人们云集街头，观灯展、看焰火，尽欢达旦。十六朝人宗庙，才算过年结束。”
说到正月十五，吴家勇又问：“尚礼尚义兄弟的狮子不知扎好了没有？今年爷山正在搞建设，上面地方小，十五来朝山的人多，你们几个得操心了，可不能出事情。”
吴家勇说的爷山就是卦台山，当地人称爷山，意思是爷的山。
毛知一说：“大爹，这个你放心，我们和忠诚大哥早就商量好了，从十二日早上开始，每天有五个人白天黑夜守着爷山，保证不出任何事。”吴家勇很满意地点点头，他知道毛知一办事细心认真，不会出啥差错。
初一的早上，天刚麻麻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把熟睡的人们早早地从睡梦中惊醒。吴忠诚匆匆吃过早饭，牵过白龙马，把早早准备好的两木桶自家酿的高粱酒驮在马背上去石佛镇给范老爷拜年。
一路行人很少，但路过的好几个村子年味很浓，家家门上有红对联，鞭炮声声响个不停，好几个村子还栓了秋千，大人、孩子荡秋千的欢声笑语，给平日里寂静的农村带来了节日的气息。从吴家村到石佛镇大约有二十里路程，吴忠诚牵着马赶路，心里想着范老爷的好处，想着三兄妹的好处，想着走着，放开缰绳，信马由缰，反倒跟着马跑起来。白龙马轻车熟路，不知是急着要去见自己的旧主人还是同伴，今天似乎格外精神，奋起四蹄疾奔，吴忠诚几次被远远地扔在马后。
范三英和两位哥哥早在村口迎接，四人见面格外亲热，迎至府上，点燃香蜡纸钱，跪拜先人，再拜老爷。范宝宝看着未来女婿一身浩然之气，雄姿英发，诚实坦荡，喜上心头，俩人上了炕，嘘寒问暖，甚是亲热。
范宝宝夫人早年已故，留下三个孩子，现已经长大成人。他再未续弦就是为了孩子，想着能在一年半载内一块儿给三个孩子办了亲事。
大成说的是缑杨村缑秀才的长女缑桂花，这娃娃他见过，体面俊俏，还是他亲自向缑秀才提的婚。二成说的是张白村张氏之女张美花，俩人是在镇上看戏时相互认识的，可谓一见钟情。三英的事他最关心，一则是三英最小，离她母亲早，又是女娃娃；二则是这孩子虽然聪明伶俐，但秉性单纯，自小和两个哥哥在一起长大，说话办事就像男孩子一样，他时时不放心。原先他是想把三英嫁给刘家的，刘河州的为人他一清二楚，因而顾虑重重，后来遇到吴忠诚，他和女儿一样看上了这小子。
范老爷家的炕很大，雪白的羊毛毡，大红的绸被面，古色古香的炕柜、炕桌，屋里家具一应具有，名人字画贴满墙壁。炕烧得很热，加之地下有一个大火盆，屋子里暖烘烘的。
三兄妹见父亲与吴忠实在炕上说的很亲热，便各忙各的去了。
“你喜欢三英吗？”范宝宝忽然问。
“当然喜欢。”吴忠诚不假思索地回答。
“如果三英嫁给你，你愿意吗？”范宝宝认真地问。
“我愿意。”话一出口，吴忠诚腾地一下子红了脸，本来是在炕上坐着的人，不知怎么就跪在了范宝宝的面前。
范宝宝神色庄严，盘膝坐在炕上，并没有立刻让吴忠诚坐起来，慢慢地说：“三英娘走得早，走时只留下一句话，让我好好把孩子抚养成人，将来给三英找个好女婿。你能做到吗？”
吴忠诚说：“能，一定能。”
范宝宝说：“好，你起来吧，我相信你。”
吴忠诚坐在炕上听范宝宝继续说道：“过些日子，你让你大托人来提亲，大成、二成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等你和三英的亲事也定下来以后，按今年五月五把你们的亲事一块办了，我也就省心了。”
吴忠诚心里乐开了花，想着三英妹对自己的好，像是一头钻进了蜜罐里，要多甜有多甜。
中午的饭菜很丰盛，是三阳川有名的八大碗。范宝宝启封了一坛子好酒，笑呵呵地说：“这坛酒快十年了，今天终于可以打开了。”说话时情绪很激动，洪亮地嗓音中带点嘶哑。
大成从父亲手里要过酒坛，斟了满满六杯酒，将其中一杯恭恭敬敬的跪献在放有纸钱的桌子上，一杯双手递给父亲说：“大大，娘走得早，这么多年来您是又当爹又当娘，含辛茹苦拉扯我们，如今我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以后该是我们孝敬您的时候了。”说着话端起酒杯接着说：“儿女们祝您老春节愉快，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二成、三英、忠诚同时举起酒杯，齐声说道：“祝您春节愉快，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这顿丰盛的午餐吴忠诚根本没有吃出啥味道来，也许是过于兴奋，也许是有些自卑吧，带着微微酒意，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范家兄妹送他到了村头，临别时三英叮咛说：“马鞍上有个包裹，是我大大送给你的。”说完红着脸和两位哥哥回去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二十里的路程吴忠诚两个时辰就赶回家，当他把喜事告诉父母亲的时候，两位老人高兴得合不拢嘴，母亲更是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连声说：“我有儿媳妇了，我有儿媳妇了。”
吴家勇照例给白龙马细心的拌好草料，看着牠贪婪的吃草样子，听着牠嘴嚼草的清脆声响，心里特别舒坦。他有他的打算，有他的希望。回头看见马鞍还撇在地上，嘴里嘟嘟嚷嚷地埋怨儿子说：“这小子光顾了高兴，连马鞍也放不到地方上。”弯下腰双手抱起马鞍，觉得有些重，一看，有一包裹用绳子牢牢的拴在马鞍上。吴家勇解开绳子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红色的布袋，打开布袋一看，竟是慢慢的一袋银元。吴家勇喜出望外，知道是范家所送，拿着布袋来到屋里，上了炕叫过老伴说：“疙瘩妈，你快来看看。”
忠诚妈接过布袋，伸手一掏，掏出一把银元，茫然地问：“这时哪来的？”
吴家勇说：“我从马鞍上发现的，这肯定是范家送的，疙瘩可能还晓不得。”从老伴手里拿过布袋，倒提起来将一整袋银元全部倒在炕上，这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只闪闪发亮的金镯子。穷人家那见过这么多的钱财，俩人仔仔细细地数了两遍，总共一百块银元，吴家勇又一五一十的数着，将银元重新装入了布袋。
忠诚妈拿着金镯子左看右看，觉得上面的两条龙甚是好看，爱不释手。她见过镯子，还从未见过金镯子，边看边说：“早就听人说金子会发光，我还不信，你看看，这上面真的有光哩。”
吴家勇接过镯子仔细看了看，又掂了掂说：“这只镯子很沉，起码在八十克以上。你看，这上面的图形叫二龙戏珠，跟咱们正月里耍的狮子意思是一样的。”他起身从炕窝里拿出一副眼镜，那是先人留下的，用一个幔了蛇皮的眼镜盒子装着，盒子很陈旧，盒盖上的蛇皮已经烂了，那是疙瘩小时候用筷子当干鼓敲烂的。这眼镜盒不知是用啥木头做的，既轻巧又好看，敲起来梆梆脆响，如同打干鼓一样。眼镜框架是用黄铜做成的，虽然粗燥又很沉，但货真价实，也不知已经传了几代人了，神奇的是这副眼镜，村里无论是谁患了眼疾，借去一戴，三五天便好，是地地道道的一件文物。吴家勇戴上眼镜认认真真观看镯子上面的图案，花纹清晰，鲜明生动，活龙活现。心想做工如此精细、好看，绝不是一般人家的东西。
忠诚妈又抢过镯子，边看边说：“咱们扎的狮子比不上这上面的狮子好看，这上面的狮子跟活的一样，你盯上看好像动着哩。”她盯着上面的狮子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看了好久又接着说：“这只镯子怕是三英私下里送过来的，以后要交给儿媳妇好好保存。”
吴家勇说：“范老爷粗中有细，做事缜密，考虑到咱们家的情况，才送了这份大礼，让我们如何承受得起。将来要好好看待儿媳，别让在咱们家受苦受累受委屈，也算是对得起人家的一片深情了。”
吴忠诚去给鹤年叔补烧了新灵纸，又上八孔窑分别给老师、保娃叔和大风叔拜年，然后和吴圈生、毛知一、吴义、一起去给怀庭叔和虎娃叔拜年。
路上吴义说起迎喜神的事，毛知一说：“迎喜神是大年初一吃过饭后的重要内容。父亲说城里人迎喜神时各家各户还要给毛驴披红挂彩，人们骑上后朝喜神的方向奔跑，返回时驮回一些土，寓意金土银土，来年必然大富。”
吴圈生问：“喜神在哪？”
毛知一说：“喜鹊安巢的方位就是喜神的方位。若巢门朝东则喜神在东，朝西则喜神在西边。”
吴忠诚没有做声，他始终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之中，听到毛知一说喜神的方位，心里默默地想今年喜神一定是在东方。
真是：乐事逢春，装成锦绣映元日；
喜神来临，引得嫦娥动凡心。
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