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腊月初八话节俗 大年初一迎喜神12(1 / 2)
农村过大年是很有讲究的,从腊月八开始,大户人家就开始筹办年货了。“腊月八,啪沓沓。有米饭的吃米饭,没米饭的掐娃娃”。腊八节吃米饭(用谷子或糜子碾成的一种小米),当地人称迷心饭。传言吃了它就可以迷(糊)住心,不再考虑任何事情,一门心思地办年货过年了。
掐娃娃此俗今已无存。据《后汉书?礼仪志》注引《汉旧仪》云:“颛顼氏有三子,生而亡去为疫鬼,一居江水……一居人宫室区隅,善惊小儿”。这大概是一种很盛大的节日驱邪活动,应是公众性活动,作为家庭,可能就是“掐娃娃”了。
腊八节这天,忠诚妈早早熬了满满一大锅黄米饭(小米粥),等儿子和他的几个拜把兄弟来家里喝腊八粥。吴成、吴义、吴圈生、吴青山、霍猫、王俊、王瑞,这几年又加上毛知一和毛知凤两兄妹,年年都来,忠诚妈已经习惯了,要是谁不来,倒觉得留下了心事,唠唠叨叨,一年不得安然。她家的生活在村上算是比较好的了,腊八节有米饭吃,村上大多数人家腊八节是吃不上米饭的,只有馓馓饭,那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吴家勇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早早起来给白龙马很细心地加上草料,又打扫干净了院子,把一捆割来阴干的青草抱到铡子旁边准备饭后铡草,儿子和几个拜把兄弟从门里进来。“大爹,要给牲口铡草吗?”走在前面的霍猫笑呵呵地问。
吴家勇见几个后生都来了,十分高兴地说:“这匹马正在青壮年时期很能吃,一天铡下的草就全吃光了。”说着话没有看见毛知凤,问毛知一说:“知凤咋没有来?你大妈早上还在嘀咕哩,说是知凤长大了,要飞了,一年都见不上几次。”
忠诚妈站在廊檐下笑着说:“和娃说啥哩?还不都进屋来,外面冷的很。”
毛知一回答说:“她一会就来,老是磨磨蹭蹭的。”
吴家勇拍打着粘在身上的草料乐呵呵地说:“进屋,都进屋,屋里暖和。”
王俊说:“大爹,你不用忙了,一会我们几个铡,你炕上暖着去,不要受凉了。”
吴成接上说:“再多抱几捆来,多铡些,能多吃几天。”
王俊最喜欢马了,懂得养马常识,见吴成说的是外行话,纠正说:“不能多铡,一天铡的一天吃完,最好是现铡现吃。”
吴成问:“为啥?”
王俊说:“咋说呢?”扭头想了想接着说:“打个比方吧,这就像给人做饭一样,一天三顿饭,每顿做新鲜的好吃,做一次吃三顿,或者吃几天就不好吃了。人畜一个理,图省事不但喂不好马,时间一长,马不但会掉膘,而且还会生病哩。”
“听听,这小子没有白喜欢马,连马的习性都摸得很清楚,可惜这白龙马到了咱们家,无论如何是要吃苦了。”吴家勇一边说,一边催众人进屋。大家心里明白,养马不但要草好,还要吃料,最好是隔三差五喂半斤豆子,马才能上膘,长得健壮,一般人家是养不起的。
屋子里暖和多了,吴家勇进屋就上了炕,炕是烧热的,一条兰花花的旧被子盖在上面,掀开被子暖烘烘的。吴忠诚把被子推在炕的一边,炕上露出席垫来,然后将炕桌放到中间,这时他妈妈已经端来一大木盘锅锅(当地人把馍馍叫锅锅,是直接将面团贴到铁锅上蒸熟的一种馍馍),霍猫眼明手快赶紧接过来放在炕桌上。锅锅是用先麦面(玉米面)做的,黄橙橙的,看着就想吃。忠诚妈进屋见毛知凤还没有来,生气地说:“这个疯(凤)丫头,出名了,早把大妈妈忘了,还不来。”
话未落音,笑声先到,毛知凤一步跨进屋里笑灵灵地说:“不就是唱了个戏吗,咋能忘了大妈妈,要是能进皇宫,我还要带您老一块享福去呢。”一句话,惹得大家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霍猫抿着嘴问:“大妹子,带我吗?”
毛知凤一本正经地说:“带,你们几个全都带上,个个封个大将军啥的威风威风。”
吴圈生乐呵呵地说:“妹子想要进宫做娘娘啊,那《黑叮本》这出戏可要重新修改了。”
吴义不解地问:“咋改?”
吴圈生说:“篡位的不再是国丈,而是国舅了。”这话又引起了大家的喧哗大笑。
毛知凤努着嘴说:“我才不做那个糊涂的娘娘,你们要做国贼你们去做好了。”
忠诚妈笑着说:“好了,好了,越说越没边了,疯丫头,还不跟我端饭去。”说着话拉上毛知凤去了厨房,吴忠诚和霍猫、吴义也跟了去。
毛知凤先端来了一碗,双手递给吴家勇说:“大爹您吃。”说着话把木盘中的筷子拿了一双,又双手递到吴家勇手中,反身又出了屋门。
吴忠诚用另一个木盘一次端来四碗,放在桌子上,招呼几个义弟说:“你们赶快吃,不然就凉了。”说完端着木盘又去了厨房。
霍猫端来了两碗,递给了王俊和吴成,把桌子上的四碗分别递给了王瑞、吴青山和吴圈生,自己也端了一碗,从木盘中取过筷子,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吴忠实用木盘又端来了四碗,接着毛知凤和忠诚妈一前一后各端来了两碗放在桌子。众人让忠诚妈炕上坐,忠诚妈也不再推让,上了炕顺便硬拉着毛知凤也上了炕。
米饭是地道的小米饭,忠诚妈在小米下锅之前是用猪油和大葱炒过的,吃起来油丝丝的,香喷喷的。农村人家逢年过节常用的是毛边锅(特大铁锅),一锅米饭足够十几个人吃,忠诚妈本就做的多,一是人多;二是年轻人能吃,娃娃来家里一定得让个个吃饱了才行。
霍猫一声不吭,一连吃了三大碗,又去厨房舀了一碗,忠诚妈知道霍猫家里穷,一年四季吃不饱饭,她放下碗,亲手掰了一大块锅锅说:“稀饭我吃两碗就像没吃一样,总觉空荡荡的,何况你们正在长身体,不吃馍馍那行。霍猫,把锅锅泡上吃。”
霍猫接过锅锅往碗里泡,忠诚妈又掰了一大块说:“吴成,难道让大妈一个一个给你们泡着吃吗?”
吴成站起来说:“大妈,我已经吃饱了。”
“不行,米饭吃的再多,也要吃块锅锅才踏实。”忠诚妈知道,这些娃娃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他们能省一口就省一口,不来硬的是不会吃的,脸一沉说:“那好,大妈今天就给你们一个一个喂着吃。”说着伸手又要去拿锅锅。
吴成慌忙说:“大妈,我吃,我吃。”说着伸手从木盘中拿起了一块锅锅。
吴家勇笑着说:“你们今天每人不吃块锅锅,你大妈是绝对不会让你们出门的。”
一大木盘锅锅霎时被分光吃尽了,忠诚妈把最后一块塞给毛知凤。毛知凤说:“大妈,我吃饱了,再也吃不下了。”她把锅锅递给吴家勇说:“大爹,您吃,我真的吃饱了。”
忠诚妈伸手夺了过来,掰成两块,一块放到毛知凤碗里说:“凤丫头,大妈知道你舍不得吃,是想给大妈留着,可是你要是不吃,大妈的心里能过得去吗?”就这一句话,倒把毛知凤说得眼泪汪汪的。
玉米面是当时农村上等的好面,那时小麦在祖国的北方种植面积不大,加之亩产很低,非常稀少,平常百姓家是吃不到小麦面的。所以玉米就成了贫苦人家最好的面粉,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
玉米原名叫御米。据说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慈禧太后挟光绪帝等仓惶出逃,当日夜宿京郊西贯市村。慈禧突然来到贯市,首要的是饮食。寺中掌教蔡万春等人急忙备膳,最为便捷的,就是给饥肠辘辘的慈禧、光绪及臣工人等,煮鲜玉米吃。稍后,村民奉上蒸熟了的玉米面窝头。经过长途颠簸、水米未进的慈禧,何尝如此饥饿过,此时也便不顾威仪,捧吃着热腾腾的大窝头,甚觉可口。于是便问这是什么做的,李莲英答曰,棒子做的。太后听罢言道: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叫棒子,改叫“御米”吧。从此棒子有了御封的新名,久而久之,便写作了“玉米”。
至今天水平南一带农村把玉米仍叫御米。
吃完饭,忠诚妈和毛知凤去了厨房洗涮锅碗,其他人在屋里议论年俗。吴青山说:“城里人过年跟咱们一样吗?”
霍猫说:“肯定不一样,人家大地方,讲究一定会很多,最起码年要比咱们多过上三五天。”
王瑞说:“那是的,人家一上腊月就过年了,人人要穿新衣裳,家家要杀猪宰羊,天天要吃白面馍,顿顿有肉吃,有酒喝。”
王俊说:“不对,城里大户人家从腊月二十三开始过年,一直到正月十六才结束。不信你问大爹爹。”
吴家勇半躺在炕上,心里想现在有马了,明年再租几亩地,多种些蜀黍、玉米,蜀黍地里还能套种些黄豆,如果收成好,白龙马还真能吃到豆子哩。听见王俊说城里大户人家从腊月二十三开始过年,一直到正月十六才结束。嘿嘿一笑说:“王俊说的不错,城里大户人家腊月二十三祭灶以后,就开始过年了。一般人家跟咱们差不多,正年还是三天。我们正月里唱大戏、闹社火、耍狮子,一直到十五朝卦台才算年过完了。城里十六朝人宗庙年才算过完,比咱们多了一天。”
王俊说:“腊月二十三日祭灶,城里人也叫小年,不管是穷是富,祭灶是必须的。这天,杀鸡献灶,跟咱们一样。俗话有:腊月二十三,灶爷上了天。腊月二十四,扫房除旧岁。二十五六七,杀猪磨豆腐,二十八九十,蒸馍贴年画。三十晚上接先人,续香守岁吃饺子。”
吴家勇接上说:“大致和咱们一样,只不过城里人磨豆腐的只是少数大户人家,不像咱们川里普遍。三阳川的豆腐是城里人过年的抢手货。”
说到豆腐,吴家勇点燃了一锅旱烟,美美地吸了一口。几个年轻人默不作声,似乎在想象那豆腐的美味,然日顷刻间整个屋子里却弥漫出一股烟丝丝的清香味。
三阳川里的豆腐细腻白嫩,柔软可口。其中尤以石佛镇的豆腐质优味香,远近闻名,一直流传至今。原因是那地方从北山上流出的水质好,做出的豆腐白嫩如玉,润滑爽口。吃到嘴里柔柔的,滑滑的,嫩嫩的,别提有多香了。
吴家勇接上说:“豆腐是咱们过年的必须食品,那怕是再穷的人家,过年了也要想法设法打上二斤豆腐让孩子们吃,要是再能买上一筐豆腐渣就能吃好几天,那是再好不过了。
忠诚妈和毛知凤洗完锅进了屋,俩人又上了炕。 毛知凤问:“今年捉鬼集你们要上哪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