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酒色财气13(1 / 2)
“朕听闻,酒色财气,乃昏君最爱。朕有意立下决心,远离这四物。”
朱翊钧陷入回忆:“酒乃断肠毒药,古书上说,夏桀酷爱饮酒,商纣王作酒池肉林,自古饮酒误事伤身,甚至亡国者不在少数。
色是刮骨钢刀,色迷人眼,纵情乱欲。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以至于有妲己、杨贵妃等红颜祸国殃民之说。
财是惹祸根苗,四方之财聚敛入仓,当为国为民,而非为朕一己私用。搜刮过度,则会民怨沸腾。周厉王贪财好利,收山川之利归于己身,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结果被国人驱逐。
所以朕之前说,要裁减宫中用度,就是这个道理。朕要节制自身,增添国用,减轻民负。
气是雷烟火炮,远的不说,近如高拱,若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至于有这一遭。”
张居正越听心中越是惊讶,听到最后,他俯首一拜,大赞道:“酒色财气,这四关人人难过,圣上如此年纪,便有此心,极为难得。”
话头一转,张居正劝谏道:“不过王安石曾经说过——无酒不成礼仪,无色路断人稀;无财民不奋发,无气国无生机。这四物要有所节制,而不是一味的远离。只有那出世离尘的修士,才能跳出酒色财气这四道墙。圣上要治凡世,就不能脱俗。”
朱翊钧点头认可:“朕虽不喜喝酒,但时节宴饮,祭祀之时,一两杯亦可。
至于美色,朕年岁尚幼,不好此事。美人在怀,与我无用,不如多读几页书。所以近几年朕不会再选宫女。等大婚时,选几位贤良淑德之人为后为妃即可,朕不着急。
朕富有四海,无需着眼于珠玉金银。国库充足,民用丰实,才是朕真正的财富。
意气之争跟是如此,朕为君主,一言一行,会影响到亿兆子民,所以朕也会一日三省吾身,第一,绝不意气用事……”
“圣上都明白,便不需要老臣赘言了。”
朱翊钧不好意思道:“朕就是想让世人都知晓,朕要做一个好皇帝。奈何朕文采实在一般,需要先生润色,将朕的意思写成一文,传抄下去。”
明初洪武永乐时,皇帝的圣旨都不用人润色,说的都是大白话,用俺用恁之类的字,十分接地气。
如今两百多年过去了,就像刘邦定礼仪而分尊卑一样,圣旨开始有翰林负责润色,多了许多偏僻词语,以彰显逼格。
不过朱翊钧不熟悉其他翰林,便把这个工作交给了张居正。
这本身也是内阁的工作之一。
“臣遵旨。”
张居正心中叹息,现在这个小皇帝,真让他发愁。
以前也愁,愁嘉靖隆庆各有心思,只在乎自己享乐,将自己的喜乐置身于江山万民的苦痛之上。
他有心一展宏图,治国理政,劝谏君王做一个圣明贤君,却总是一腔热血付诸东流,想做一点大事,都困难重重。
如今小皇帝把变法革新的机会都交给了自己,同时也表明要做一个好皇帝,看上去似乎顺风顺水,自己就能做一番大事,名留青史,可他总觉得缺点什么。
张居正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明白过来。
小皇帝太过聪慧,又满怀心思励精图治。无需自己劝谏,就主动向“圣贤君主”的形象靠拢,让自己有种打在棉花上使不出力气的难受感觉。
皇帝要是那么完美,还要自己做什么,换成别人当首辅,又有什么区别?
他有心深究,想了想又放弃了。
就算是明君当朝,也得有贤臣辅佐,才能治理天下。
或许,自己就是这个时候应运而出的“贤臣”吧!
“说到写文章,朕不需要像过去给世庙写青词时那般辞章华丽,或謷牙诘屈。朕要的就是直白朴实,简练,像白乐天的诗一样,孩童和老妇都能看懂,但不能太平铺直白,像乡野村夫那般粗俗,得有一点文采修饰,毕竟朕是想流传后世的……”
听着朱翊钧在那里当甲方提要求,张居正的嘴角显露一抹笑容。
小皇帝提高难度,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张居正信心大增,声音洪亮:“请圣上放心,臣定然不辱使命。”
“倒不必这么郑重,只是一篇文章……”
见张居正这个模样,朱翊钧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张居正自信笑道:“圣上莫要小看臣,臣幼冲之龄即写八股,年少中举、登科,写了几十年的文章。”
朱翊钧点点头,表示认可。
他以前看鲁迅先生的文章,说八股文虽然在后来成为了保守僵化的标志,被革除。但是学写八股的过程极其锻炼人,八股文写久了,“要诗就诗,要赋就赋,都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再写什么文章,都能得心应手。
好在他是皇帝,不用科举,这辈子都不用苦苦专研八股,搞得连项羽拿破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昨日臣去探访高拱,他已经认错,知道圣上乃是聪慧天子,一心要做大事。所以他将过去积累的一些文章笔记,交给了臣,要臣转呈给圣上。”
书册很多,张居正放在了文华殿外,朱翊钧一个眼色,近侍孙海赶紧走过去,将一摞书册都抱了过来。
孙海乐呵呵道:“万岁爷,册子还不少,这桌案都快没地方了。”
朱翊钧看看自己身前的桌案,不由失笑。
他在这勤学读书,堆满了经史书籍,还要留出空当摆放笔墨纸砚,都快把这桌案堆成初三高三的小书桌了。
“先放一边,等下左右各摆一案,方便朕读书。”
朱翊钧是个实用主义者,并不在意文华殿的摆放到底该遵循什么规矩,反正他是皇帝,可以任性一点。
“这些册子,都是高拱近些年治国主政,理财用兵的一些想法,与臣有暗和之处,也有不和之处,臣不敢欺瞒擅专,都交给圣上。圣上读的时候,若是有哪里不明,可随时传召臣等。”
“哦?朕毕竟年幼,所知不多,只晓得你二人都有变法革新,匡扶国家之心。有何异同,可与朕细细说来。”
张居正进一步解释道:“高拱理政之时,国用匮乏,以至要先帝发卖抄家严嵩所得的珠玉宝器。群寇环伺,力不从心。所以他以理财为主,安抚四夷。北与俺答封贡互市,南则开海通商,节制开支。以此集聚财富,丰实国库,避免国家倾覆。
与此同时,他不忘边事。戚继光都督九边,张学颜巡抚辽东,殷正茂领兵两广,已有初步成效,边患比几年前,已经大为轻减。
而臣觉得,理财固然重要,吏治更为关键!” 略微思考一番,张居正回想道:“臣于隆庆二年,上疏先帝,铺陈六事,一要省议论,二要振纲纪,三重令典,四核名实,五固邦本,六陈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