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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唇瓣上。

李跃青颈后的衣领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道。

他被狠命地拽起来,迎面就是一拳。

风声停了。

李跃青口腔里有血腥气,他抬起视线,扯了扯右侧渗血的唇角,笑了下,“哥,你怎么提前出院了?”

李观梁胸膛控制不住地剧烈起伏着,惊怒地看了看他,又看向水鹊。

水鹊已经被刚刚的动静惊醒了,慌张地扯住李观梁的手,“这是做、做什么?不要打架。”

李观梁猛然松开揪住李跃青领子的手。

目光沉沉,声音喑哑道:“水鹊,时候不早了,你先回知青院去。”

水鹊不放心,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劝道:“你们别打架,有什么事情先沟通……”

李观梁答应他,“嗯,快回去吧。”

那些鸡蛋和鸭蛋,李家兄弟没有收下。

水鹊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李家的篱笆墙小院。

见着那木门开了,再合上,院子里没有人了。

家丑不可外扬。

柴门掩上,两兄弟就像是丧失理性的野兽一样撕打。

撞翻了桌椅,墙上的斗笠蓑衣也被震下来,墙缝簌簌落灰。

家里一片狼藉当中,最后还是李跃青念着哥哥刚出院,颇不服气地收了手。

李观梁虽然是长兄,父母一走,他就担起了家长的担子,但他几乎没有打过李跃青,除了弟弟六岁时顽劣逃学离家出走那一次。

现在多了一次。

李观梁脱力地顺着墙根坐下。

两人身上都挂了彩,远距离相对坐下。

半晌,李观梁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跃青擦了擦唇边渗出的血,“……不记得了。”

“但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故意瞒你。”

李观梁怔愣一瞬。

突然回忆起来,之前李跃青坦然承认自己喜欢男生,甚至去年乞巧时候用的形容词,分明每个特征都能和水鹊对得上。

李观梁半分也没起疑心。

他竟然不知道弟弟是这样的人。

李跃青忽然出声,好笑道:“哥,你没去过水鹊家里吧?”

李观梁眉头紧锁,“你过年去海城,就是专门去找水鹊的?”

李跃青静默了片刻。

“……一半一半吧。”

他本来也是想去大城市里考察学习一番,至于选择海城,也有正当的辩词。

毕竟海城是这一片发展得最好的。

李观梁站起来,指着神龛与牌位前方的地面,“跪着。”

李跃青唇部动了动,还是没说话,胸中憋着气,闷声不吭地跪下。

膝盖抵在地面上,李观梁磕了一个头。

“是我的错。”他沉声道,“是我没当好哥哥,也没管教好弟弟。”

李跃青咳嗽了两声,鼻间、喉咙里全是一股子血腥气。

他没认错。

开口道:“你都不知道水鹊住在什么地方。”

李跃青转头看向李观梁,脸上没有表情。

“在军区大院。”

“家里有电视,有电冰箱,他爸开桑塔纳,肩章金松枝、两颗星。”

他继续缓声问:“哥,你觉得他有可能留下吗?”

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李跃青向罗文武私底下借的仓库,改的木工车间被封起来了,机器也没留下,算是非法财产没收了。

正当李跃青焦头烂额的时候,罗文武拉过他,低声道:“这是上面行署的指示,我也无能为力了。”

政策不鼓励私人办厂。

李跃青这种情况,没有被抓起来喝茶已经算好了。

走在小道上,李跃青没忍住踢了挡路的石块一脚。

却又见陈吉庆急匆匆地到处找人。

李跃青抓住他,询问:“怎么了?”

“我们、我们在找水鹊呢。”陈吉庆满头大汗,“今天起早就不见他,中午没回来吃饭,现在下午了也没见人影。”

“已经找李队长问过了,也没见过人。”陈吉庆见他往家里冲,赶紧补充道,“现在大家都在找。”

下午的村庄,像是空空的谷箩筐。

呼唤的声音如同白色的鸭子羽毛,飘飘荡荡在村庄上空,最后落进箩筐里。

撒在瓦片和屋檐上的祥和光线一变,天空灰暗起来,啪嗒啪嗒开始下雨。

水鹊兜着藕荷色雨衣,蹲在远离村庄的水边。

雨点子砸得河流叮咚作响。

上游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贪玩,送了一只小纸船下来。

雨点击出的水泡,险些把船打得一个大浪掀翻。

细白手指探出去,接住了那只小纸船。

水鹊叹了口气。

【怎么办呢?77?】

水鹊本来想,既然后面的剧情掰扯不回来了,那他自己退场好了,伪装一个失踪的表象,然后脱离世界。

大概能补上百分之十的剧情度吧?

他做出这样的打算,昨晚就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这样离开之后,所有人都很伤心。

水家不敢相信失踪的消息,多次过来寻人,男主从工厂被查封后一蹶不振,李观梁当了最后一任守山人……

他会把所有爱他的人都困在这里。

77号不知道怎么解决,它只能提供情绪上的安慰,“宿主做出什么决定,77都会支持的。”

水鹊捧着小纸船,“嗯……”

“那我能留下吗?”

至少,再留一段时间。

大家是在李家的自留地那边发现水鹊的。

苞米高大,重重掩映。

底下有个简陋的棚,是李观梁料理旱地和水田,太忙的时候中午不回去,就简单地在这边休息用的,因而还有一张杉木长板充当床。

雨过天晴的风清清凉凉,像是供销社玻璃罐里卖的薄荷糖。

藕荷色的小知青,怀中抱着纸船,缩在角落里,如同一只小猫躲在衣服堆里。

没有起伏的机械音——

【恭喜职员3042420,顺利通过测试。】

水鹊睡沉了,在李观梁背上,没有听见。

李跃青呼出一口气,全在年底的寒天冻地里,化成了白雾。

他看着县中学的大铁门开了,陆陆续续有考生走出来。

街头的水杉树叶子全落了,光秃秃的树干白了大半,是刷了防冻防虫害的石灰水。

水鹊考前填志愿,报了海城大学英语专业。

考完别的科目,报外语专业的考生,还要另外加试英语。

李跃青需要再等一场。

天气冷得屋檐悬挂了冰柱,水鹊把那个叫做冻冻丁。

李跃青看着街边屋檐的小冰柱,莫名其妙地高兴傻笑出了声。

乡里没有考点,这几天高考,李家兄弟陪同水鹊到县城租了房子住着考试。

李跃青没有报名高考。

比起念书,他可能还是更喜欢做木工。

上面政策松动了,李跃青不再为可能完不成订单导致的违约金而焦头烂额,预计开春就能如约完成任务。

打钟了。

说说笑笑的人们走出来。

水鹊一下子就在大门的人群里找到了李跃青。

兴冲冲地撞过来,抱住。

在李跃青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考完了!”

小知青喜眉喜眼地笑着,脖子围着枣红的围巾,脸颊像一捧新雪。

李跃青呆呆愣愣。

“考、考完了?”

“噢、噢噢,考完了,考完了……”

他愣头楞脑地只会重复这两句。

水鹊望了望,“观梁哥呢?”

李跃青晃晃头,解释:“他有会要开,先回去了。”

“听说是有个年年交不起公粮的村子搞了家庭承包,村民一年收入比以前多了有十八倍。”

“估计我们公社也要学习那个成功模式。”

水鹊似有所悟地点点头。

两人坐客运车回到谷莲塘村口。

李跃青一路上没怎么说话,有点神思不属。

下了车,才在黄昏里问,“能不能、能不能再亲一次?”

水鹊蹙起眉,奇怪地瞥他一眼,“不可以。”

李跃青:“……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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