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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肚子的声音响起,在落针可闻的洞穴内,格外突兀。

空气都为之静滞了。

水鹊面临两道视线,尴尴尬尬的,恨不得遁地下去,“看我做什么?没见过饿肚子吗?!”

筑基后修士方能辟谷,在场的三名孩童尚且远着。

眀冀从背囊里取出那颗辟谷丹,“……你要么?”

他算是以德报怨,大方分享了。

涂钦午看不惯这新来的做派,更不愿意让水鹊吃别人手里的东西,他伤势大好了,不再打坐调息,直接从石床上蹦下来,动作迅疾地抢了眀冀手中的辟谷丹。

一咽,就下了肚子。

急得水鹊跳下来去推他,“臭铁牛!你又不饿,你抢了,我吃什么?”

他霸道得很,要去推涂钦午,结果自己力气不大,对手又已经是练气初期,反倒推搡了一下自己还后退差点摔了。

涂钦午忙扶住他,解释道:“我是怕他给的东西下了毒!这家伙不知道打哪来的,一来就把长老都引过来了,害得我们进思过崖,谁知道他给你这个安没安好心?!”

水鹊生了一肚子气。

不过他们两个小人之心一合算,都把眀冀当成了没安好心的坏蛋。

涂钦午弱声对水鹊说:“对不起……不过,你也别在外人面前叫我铁牛啊。”

还是去年进宗门的时候,水鹊因为微生枞溺爱,识字练功一推再推,七岁了刚开蒙没多久,不识得几个字,涂钦午已经能写得一手不错的毛笔字了。

他草书一挥,和水鹊说这是自己的名字。

结果就一直被叫“铁牛”叫到现在。

他们两个感情好,亲密无间,凑起脑袋来讲眀冀的坏话。

饿肚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眀冀微微叹息一声,他放下簿册,从背囊里又找出没吃完的半块炊饼。

递给水鹊,“只剩这个了,我没有下毒。”

水鹊犹豫了一下,接过来,他咬一口,稚气的小脸皱巴巴起来。

“和石头一样硬!”他气鼓鼓地质问眀冀,“你是存心要把我新换的牙磕掉吗?”

说完,水鹊用那又冷又硬的饼子去砸涂钦午,“都怪你,抢了辟谷丹,我都要饿扁了。天这么冷,我却要在这里吃石头……”

他一边说,一边自己委屈上了。

涂钦午忙道:“别生气,哎呀,别生气,你可千万别哭呀……”

他脑筋转转,自告奋勇,“我、我去给你找吃的。”

涂钦午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儿。

没多久,他不知道从哪捉回来一只雉鸡。

新的难题又来了。

一个皇子,一个小宗主,全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连把食物弄熟都做不到。

监察者01看不下去他们的窘态。

水鹊这次是胎穿,什么记忆也没有,要等长大些才好把记忆还回去。

复杂的事情小孩也理解不了,监察者跟77号都没和现在的水鹊透露过关于这个小世界的信息。

他现在就是小孩脑海里一个“奇怪的神仙叔叔”。

监察者半哄道:【宝宝,让角落那个穷小子给你烤鸡肉吃。】

他倒是不想看水鹊和这个小世界的男主有什么接触。

不过现在也没法避免。

好在小宗主不会和他说:“眀冀才不是什么穷小子呢!”

监察者希望永远没有这一天。

水鹊去看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眀冀。

年岁稍长,比他要高了一个头,身上穿灰扑扑的破棉絮布袍服,在迎风的洞口,立得如同寒柏般挺拔。

悟真派素来提倡俭以养德,但是在吃穿用度方面,不会短了门内弟子的。

毫不夸张地说,大概门派的杂役弟子都比眀冀穿的好。更何况是琼枝玉叶的小宗主,这种材质的布料,他都不稀得看一眼的,连给他的卧房当垫脚软毯也不够格。

这个新来的家里穷得叮当响。

小宗主观察细致入微,下了判断。

听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说不定人家确实会烤山鸡呢……

水鹊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过去,因为之前他们还和眀冀起过冲突,当时剑拔弩张的,现在让他示弱请别人帮忙,他脸皮比同龄的孩子要薄一些,就不好意思起来。

他扯了扯眀冀袍服的衣袖,别别扭扭地小声说:“你会不会烤鸡?能不能……帮帮忙?”

水鹊抬眼去看眀冀。

他自小吃八珍玉食长大,食材都是山上吸风饮露、含日月精华的灵食。

整个人灵秀得好像能掐出水来。

仙露明珠一般。

见眀冀不说话,水鹊以为自己之前不礼貌让人讨厌了,既然有求于人,他不忘用别的东西做交换。

“你看你穿的衣服,灰不溜丢的,料子也糙。”水鹊轻轻掰扯眀冀的衣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直接说出来不太好,说不定会伤到人家的自尊,“噢,我不是说你穷的意思……”

好像这么解释也不好。

水鹊急得挠了挠脸颊,也没人教过他怎么照顾别人的情绪,他都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好。

眀冀仅仅是个十岁的孩童,在一个悟真派宗主独子、一个人间界皇子的面前,他的一切确实显得拿不出手,包括刚才被嫌弃的炊饼、身上穿的灰棉服。

他还不能很好地掩饰与控制情绪,此时稚嫩的脸上隐隐有几分难堪。

眀冀皱紧了眉头,和小大人一样,问道:“要我做什么?生火?拔毛?还是烧烤?”

水鹊和涂钦午面面相觑。

涂钦午还在梗着脖子逞能,“你别担心,我会的,我琢磨一会儿就会,用他个坏蛋……唔唔!”

水鹊捂住了涂钦午的嘴巴,扭头对眀冀说:“全部,全部都要帮忙。”

他们从看守思过崖的师兄那里借回来打火石。

等眀冀在山间的小瀑布边处理完整只雉鸡,艾绒一掩,火石一打,便升起炊烟来。

水鹊被对方利落的动作震撼到了。

真、真厉害呀……

小孩子的不愉快过得很快,一阵风就吹没了。

他忘了早上被眀冀在墙边吓的一跳。

和狸奴拱人一样凑到眀冀身边。

水鹊哼哼:“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的……”

他想起来自己没说完的交换条件。

“你今天帮了我这个忙,”水鹊大方道,“那我过冬制新衣的真红六金鱼锦、杂宝织金绫那些都分你一匹!”

他生火烧鸡不会,说起那些用来做漂亮衣服的布料,倒是如数家珍。

眀冀愈发觉得自己方才的难堪实在没有必要。

对方只是一个天真的被宠坏的小孩而已,又比自己年纪小。

他摇摇头,“不必。”

不过是生火烧鸡,这点功劳抵不上那些名贵织锦。

眀冀觉得衣服只要能穿,足以蔽体便好,他早早下了决心,往后要一心向道的,就像他父母说的那样,修道不必求于外物,在意这些做什么?

他早慧,自己开导了自己。

回头看,水鹊和涂钦午已经毫不客气地撕扯鸡腿肉,大快朵颐了。

烧鸡的时候,他们没借到调料。

思过崖这种地方,哪里找得到调料?

因此这山鸡是平淡无味的。

看来是真的饿了。

眀冀摇摇头。

微生游意急匆匆赶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

落日熔金,火烧云一大片一大片。

他和看守思过崖的同门打过招呼,足下轻点,自如地飞跃铁索栈道。

堂弟没有他想象中那样躲在角落里哭鼻子。

而是睡在灵玉床上,狐裘斗篷当被子卷着,三个小孩依偎,头和头靠在一起睡着了。

水鹊在中间,正好能盖完整张斗篷,只大方地给两个同伴一点斗篷角来盖。

睡得香甜,脸颊闷得粉扑扑。

看来是他白担心了。

微生游意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一想快到吃晚饭的时辰了,他还是把水鹊叫醒。

水鹊揉了揉眼睛,在模模糊糊的视野当中,看见了对方清俊的面容。

他惊喜地揽住青年的脖子,“游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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