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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伊弦的箸尖微微一顿,而后夹起碗中的鸟头送入口中,动作矜持文雅,没有半点异样。
“怎会?自夫人管家之后,膳食滋味甚好。”
忽略一只鸡为什么会有三个脑袋三个翅膀六条腿的事情,伊弦不得不承认,单论味道,簋中佳肴的确肉质鲜美多汁,食之愉悦。
伊弦到底年轻,没能抵抗地住口腹之欲,下箸的速度快了不少。
商音很满意伊弦再一次的选择性装聋作哑,毕竟多宝特意找来这些灵兽可不是为她,而是给伊弦补身子用的。
但是吃着吃着,商音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可能很重要的事情。
轻咬着箸尖,商音看着伊弦难得吃得面色红润满足,忍不住蹙眉思考。
……到底忘了什么呢?
到了晚上,商音面对如狼似虎,一连三次都分毫没有困倦的年轻郎君,商音已经被做到迷糊的脑袋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偿付鸟那对修士而言并没有什么作用的药效。
山有鸟焉,其状如鸡而三首、六目、六足、三翼,其名曰偿付,食之无卧①。
食之,无卧。
想到那大半都进了伊弦肚子的偿付鸟,商音硬生生打了个哆嗦,连忙反手将伊弦按回床榻间,抬手一道灵力拍进了伊弦灵台间。
而后面带纠结无奈地盯着床榻中的美人,思索该怎么帮伊弦化去药效。
算了,用灵力吧。
简单粗暴但最有用。
她的手抚上青年的胸膛,自精瘦有力的腹部而上,灵力行进间一点点划开这副凡人躯体之中凝滞的微弱灵气。
商音的手最终覆在青年郎的心口,她看着伊弦许久,而后缓缓俯下|身,前额与青年额头相抵,抽出一丝元神探入他的灵台间。
商音的动作很小心,手中的灵力也一直护着青年郎的心脉。
因为两人元神契的作用,鸿钧的元神不论何时都不会拒绝对她敞开。
很快,商音便看到了鸿钧形形色|色的转世记忆。
毫无保留。
不出商音预料,鸿钧的每一次转世都是为人,但每一世都寿命短暂,且因果业力缠身,不得善终。
而伊弦这一世,是他唯一一次有姻缘牵连,娶妻成家。
一时间,商音的心像是被一只毛绒绒圆鼓鼓的鸿钧啾轻撞了下,又酸又涩。
她忽然想起在成婚前,她状似无意间问伊弦,他是否因为那日在树下相遇,一见钟情。
那时的伊弦出乎意料地沉默了许久,才回答:“不是的。”
“那日的夫人的确很美,我见夫人也的确一见倾心。”
“但促使我求婚于夫人的,是一种直觉。”
“那种感觉很难诉之于口,但我就是本能觉得,我与夫人,生来便应在一处……同去同归。”
想到当时说话时青年面上的温情,商音的神识轻轻将此时显得分外娇弱的道侣魂魄拢在其中,一点点轻抚,爱怜又喜爱。
过去许久,正当商音想要探究鸿钧为什么会在短短几个月内,违反时间规则轮回这么多次,就听身侧传来一阵窸窣响动。
她将神识从道侣灵台收回,抬手拽了被子过来将美人藏进去,随手穿起衣裳,掀开床帐走下床榻。
行过脚踏时,还特意穿了鞋。
屋内昏暗,商音行至桌边,轻点烛火。
那窸窸窣窣的鬼祟声更近了。
商音在烛光映照下的笑容越发妩媚动人。
她本就因为看到了鸿钧转世的经历而心情不愉,偏偏就在这种时候,有不长眼的东西撞上门来。
还正正朝着她所在的卧房而来。
朝着鸿钧而来。
卧房之下,层层土石之间正兴奋穿梭的土行孙憋着一口气,脸上满是将要成就大事的兴奋。
今日他忽有所感,竟隐隐察觉到天道灵妙,那功德所指便是这宅邸的主人。
土行孙来之前特意探查过,这人不过是伯邑考手下一小臣,在西岐并不受重视,死就死了,无关紧要。
但对他来说,这是砸在他头上的大造化!
即使他感悟天道有误,那又如何?
不过是死了一个凡人而已!
但若是成了!今后他修为大增,还有谁会因为他矮小丑陋看不起他?!那些曾经看不上他的女仙也定然会改变态度!
思及此,土行孙眼中光芒大盛,遁地之术更是卖力。
大抵是过于激动,土行孙丝毫没能发现这出府邸的土石竟是出乎意料的坚韧难挖。
但好在他还是挖通了!
到了——
他看到了亮光。
土行孙迫不及待地探出脑袋,结果还没能看清什么,就被一股大力踩在头上,一股前所未有的重压狠狠碾压而下,几乎令他的元神寸寸崩碎!
什、什么……他……
咔嚓一声轻响。
土行孙似乎听到什么东西真正碎裂开来的声音,而后眼前一黑,陷入永远的黑暗之中。
“唔,夫人……?”
伊弦的轻吟声自帐中传出。
商音抬起踩在地面的脚,停顿片刻后,觉得鞋脏了,便踢开鞋履,赤脚跨过方才踩着的石砖,手持烛台,护着那点暖意烛光靠近床帐,温柔应答。
“我在。”
第二日,伊弦醒来,被告知府邸中死了一位西岐仙人。
听商音漫不经心的描述其模样,那样特殊且令人印象深刻的外表,当即便让伊弦明了死的是何人物。
那人因遁地功夫颇佳,运来不少粮食财宝应西岐之急,颇受西岐重视。
不过他对土行孙的印象深刻,倒不是因为什么功劳,而是因为此贼顶着仙人的名号,惊扰西岐女子,堪称好色之徒,恶名昭彰。
伊弦穿衣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靠在床头,面色平静的商音。
半晌后,他想了想,而后继续手上穿衣的动作。
商音挑眉:“郎君便没有什么要说的?”
伊弦平静开口:“西岐多蠢人,不如投商。”
“夫人莫怕,待我想想该如何行事。”
伊弦出门后,商音倚坐在庭院廊间,眉心一直微微蹙着。
生死因果从来都是最重的因果,商音杀土行孙容易,但手染杀孽之后,那种从元神中撕裂而出的痛感却是真实的。
她虽为须弥界界主,也不再单修生机之道,但她所用之力仍为生机,此般破戒,该有的痛苦一分都不会少——只是不会有身死道消那般大的代价而已。
日光尚暖,商音察觉到身侧有气息靠近,睁开眼,便是多宝捧着灵茶侍奉在侧。
“尊者,此为蓬莱清泉,有镇痛抚魂之能,不如用一些。”
商音轻笑着接过来,悠悠道:“通天平日里有你们这群弟子,想必日子过得极为舒服。”
多宝却是长长叹了口气:“尊者此言差矣。”
商音:“嗯?”
“师尊看上去反倒更喜欢孔宣师叔些。”多宝想起下山前通天拎着小少年一连打了十多天的指导,颇有些酸溜溜,“孔宣师叔天赋极好,全力之下甚至能挡得住师尊一剑,师尊颇为尽兴。”
通天修的是杀戮道,性格也不是老子和元始那种闲的下来的平静淡定,但圣人的修为和地位让他也很难找到能打个痛快。
孔宣的天赋神通“五色神光”,五行之内无物不收,只要不是和同血脉的大鹏对打,即使是对上圣人剑光,只要通天不认真,他还真能有抵抗之力。
说白了就是,和孔宣教导过招,通天能提剑追着孩子跑,还不用担心把孩子伤着了。
可不就令通天圣人久违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