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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顺着那根刻意扰乱心神的羽毛向上看。

火红的凤翎被细细的一条柳枝缠着,另一端握在商音的手指间。

“做什么?”

他开口,音色清冽,语调淡漠。

商音趴在柳枝上往树下看,葱白纤长的手指勾着柳枝,眉眼含笑:“你在这,我睡不着。”

鸿钧抬手捏住那根作乱的凤翎,不轻不重道:“我在的时候,你从来都睡不着。”

从前在混沌时就是,现如今也是。

商音十分自然地松手,柔软的柳枝垂落在鸿钧的衣摆间,换了个姿势,坦然承认:“大概是因为,你看上去着实不像个好魔神。”

鸿钧淡淡反问:“好魔神,谁?”

就连商音这样的魔神,也惦记着其他魔神死后,本体法相上残留的材料。

商音蓦然语塞。

轻咳一声掠过这个话题,商音问:“从前来找我治伤的,全都会被我弄晕过去。”

“你怎么说?”

鸿钧扶着树干站起身,动作很慢,脸色仍旧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元神恢复前,我不如你。”

商音将那些伤者弄晕,一是为了保密须弥天,二也是为了避免治疗期间伤者本能抗拒带来的麻烦。

商音的一只手垫在脸颊下,衣摆自柳枝上垂落,迎风晃动着。

她克制了一阵,还是没能忍住好奇:“你这伤,怎么弄的?”

鸿钧素来行事很是谨慎,没有布置完全再三推演,他根本不可能贸然尝试,当初在混沌都没魔神能将他伤成这样,怎么到了洪荒就栽成了这样?

商音的指腹稍稍摩挲,低声道:“你的元神应该无时无刻不在痛吧?”

别看鸿钧表现得淡淡,但他的元神可是被撕裂了好几处致命伤,如若鸿钧不是魔神之身,还能不能站在这都难说。

这问话显然已经超过了某种两人间默契的距离。

鸿钧看她,在商音也看过来的时候,却将视线移开去一边,远眺须弥天的山水草木。

商音轻哼一声,坐起身:“不说算了,我……”

“是我自伤。”

鸿钧的眼底的狠厉稍纵即逝,那一瞬间情绪动荡出的不甘傲然也一并隐没不见。

商音沉默许久。

在现如今的洪荒中,能让鸿钧对自己动这种手段的,除却鸿蒙意识又还能有什么。

混沌魔神的存在过于强大,身死道消来补全天道,是既定的命运,不论是她还是鸿钧,还是可能还活着的其他魔神,不过都挣扎其中罢了。

商音不说话,鸿钧反倒转回头又看了她一眼,竟勾唇笑了一声。

商音挑眉:“你笑什么?”

和之前鸿钧问她“在做什么”的语气,如出一辙。

从来说话都喜欢似是而非的鸿钧这次居然回答了,而且难得直白:“祂看不到你这处洞天。”

语气里竟有几分难得的惊喜之意。

商音狐疑:“你这么了解祂?”

祂指的自然是从前混沌中苏醒的鸿蒙意识,也是如今逐渐蚕食力量壮大己身的天道。

鸿钧抬手抚过心口,藏在魔神之心中的造化玉碟难得安静,就像从未觉醒过什么意识一般。

造化玉碟是他的本命法宝,却在盘古开天之后,成为了鸿蒙意识寄居的媒介。

鸿钧眼中满是冰冷的薄凉。

造化魔神,多么贴近鸿蒙意识的魔神本源,再适合不过成为一个如同傀儡的天道代言人。

鸿钧避而不谈,转问道:“你要鸿蒙紫气,是为了二度祭炼乾坤鼎?”

他卖关子,商音自然也不会坦诚,似笑非笑:“你从前可不是这样喜欢管闲事的做派。”

事实上,商音和鸿钧之间实在谈不上情分,不过就是同为混沌魔神的两份熟悉罢了。

他们谁也不会向对方坦诚。

一步步走到现在,坦诚二字连着保命的底牌,沉重到再谨慎也不为过。

这样你一言我一句的试探,再进行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道理其实很简单,但商音看着鸿钧那四平八稳好似什么都不能动摇他的模样,忽然就从心底涌出一股恶趣味。

商音身形一动,衣摆掠过鸿钧手臂,朝着坠了无数小光团子的湖边走:“不浪费时间了,来疗伤吧。”

柳树距离湖边的距离并不近,但商音只是三两步就踏上了湖面,凭空而立,转身催促鸿钧:“快来。”

鸿钧迈出的脚步微滞,不知怎的,他忽然有种……微妙的,不太好的预感。

这片湖是和瀑布相连的活水,里面虽然没有鱼虾,湖面却零星叠着碧色的莲叶,只是不见莲花冒头。

见商音和鸿钧过来,原本在荷叶上跳动玩耍的小光团子们纷纷躲去一边的大狐狸身后。

一时间,本来黑漆漆一只的系统狐愣是被小光团子们簇拥成了描金边的富贵狐。

从刚才商音和鸿钧开始说话,系统就大气也不敢出地旁观两个大佬你来我往,这会儿更是缩着狐狸尾巴全当自己不存在。

然后就听见商音的一句:“脱衣服。”

系统:“?”

莫名其妙就是对鸿钧有种畏惧的系统连忙狐脚抹油,飞快溜了。

小光团们却原地犹豫徘徊了几圈,最终还是决定要完成自己的责任,排着队,一连串地朝着站在湖边的鸿钧飞过去。

这些光团子没有固定的形态,与其说是生灵,倒更像是魂魄最初始的模样。

它们有的靠近鸿钧的肩头,有的扒拉在鸿钧的衣袖上,还有的用尽了力气在拽鸿钧身上纹丝不动的外袍。

鸿钧的眼中第一次泛起涟漪。

须弥天的主人动作随意地坐在湖中央,衣摆和发尾撩拨在湖面上。

入目所及是蔓延开来的无边湖泊,银白的水,碧色的叶,瀑布冲击而下溅出的水珠好似珍珠一般,在荷叶上咕噜噜地连成一串。

商音眨眨眼,一脸的理直气壮:“你伤得太重了,得下猛药。”

“这片灵湖当初可费了我不少心思,看在咱们算是旧时的份上,借道友一用。”商音的眼底闪动着狡黠,“不过衣裳就不要进来了——嗯,不干净。”

自商音见鸿钧第一面时起,鸿钧就是一身白衣。

而现在,素白的衣摆宛如重瓣的莲花在湖中散开,墨色的长发交叠搭在衣料间,缠绕,飘荡。

衣摆被一群小光团子们拽着,鸿钧的指尖划过衣袖,冰凉的湖水没过肩头,因为湖水浸没带来的剧烈痛感而微微蹙眉。

但蹙眉只是一瞬间的失态,很快,鸿钧的表情又回到淡淡,水汽在眼睫发丝间凝了水珠,盈盈欲坠。

商音盘膝坐在湖中心,笑意吟吟地看向走进湖水中的美人,语调清扬:“鸿钧道友好颜色~”

鸿钧目光静然地看向她,眼睫处的水珠滚落下来,折出一霎粲然的光。

商音捏着骨节处的手指一紧,缓缓呼出一口气。

美色虽动人,但美人可怖。

收心,收心。

看看就行。

和鸿钧这般七情六欲都冻住的态度不同,修自然之道的商音只会认为,世间一切存在即合理。

她会动心,会动情,会有偏爱。

她喜爱世间的一切,却也有着博爱一切的冷。

美人的美和花朵绽放的美,又有什么不同呢?

唔,不对,还是有不同的。

面前这朵莲花美则美矣,可是会吃人呢。

商音面含惋惜。

能看不能吃,商音抬手撑着脸颊,视线有些无趣地转向一边。

小光团子们在靠近湖边的地方将鸿钧的衣裳一件件铺开,正齐心合力地搓搓。

鸿钧身上穿的衣裳样式虽然简单,却是法衣,自净总是能做到的,但小光团子们还是和着湖水仔细动作,就连腰带处的流苏都一根一根搓了一遍。

泡在湖水中的鸿钧也看向岸边。

他在刚进入须弥天时,就注意到了这些生机有些奇怪的光团子。

“它们是龙、凤、麒麟三族陨落的族人?”虽是问句,但鸿钧的语气却是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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