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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最熟悉不过的脸,竟然绽出一个十分生硬的微笑,刻意放柔的语气里,掩藏不住尾音里的一丝慌乱。
慕声的步子陡然僵住,如同被人兜头盖脸地浇了一盆冰水。
他情愿阿姐能一巴掌上来,打他骂他,像往常一样训斥他,好让他知道,他还是她的家人,还是她的弟弟。
决不是像现在这样,她冲他假意笑着,像是手无寸铁的猎人,机智地同野兽周旋。
多么随机应变的敌对。
他的目光向下,落在她发颤的袖口上,隐约露出了匕首刀刃的轮廓。
夜色如此漆黑,仿佛漫山遍野的雪花席卷而来,化作无数冰棱刺进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穴位。
原来,阿姐也和那些人一样,怕他的真面目。
只是势单力薄,暂且不敢撕破脸皮,只好用一点假意配合,先稳住他。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慢慢裂开了。
那一点仅剩的自尊,哗啦一声,破碎得无法捡拾。
他缄默了许久,抽回脚步,转过身去,仿佛世界都在此刻翻转掉头,从此白天也成黑夜,他一步一步,在走不完的黑夜里打转。
孑然一身,再无亲人。
“阿姐也早点休息吧。”
“你的本质表里不一,蛇蝎心肠。”
“反正和柳大哥慕姐姐不是一路人。他们能为苍生死,为大义生,你能吗”
“你和慕姐姐不合适呀,不会有人理解你的,你花瓣都要愁掉了呀”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凌妙妙房间的,只记得自己像困于沙漠中的濒死旅人,凭本能奔向虚幻绿洲。
从前她是瑰丽鲜活的彼岸,一点点引诱他的注意力,现在他已是断线风筝,离群孤雁,要是没有彼岸星火,就只能是迷失浪里的航船。
“慕声,你有一个失踪的娘,你很爱她。你从小在姐姐身边长大,身旁只有她的关怀是不是她恰好填了这份空缺,是不是你把对你娘的爱,转嫁到”
“如果养着小老虎,只是看它没有齿爪,没有反抗能力,占有了它,主宰着它,看着老虎变成猫的笑话,心里又害怕着有朝一日它会反咬一口,所以防着它,忌惮着它这就是叶公好龙。”
清冷的月光打在走廊上,他脑中循环往复,一句一句,都是她曾说过的话。
只是,她怎么可以如此一针见血字字珠玑,句句谶言
门猛地被推开,带着桌上烛光呼啦摇曳了一下,满室破碎光晕。
凌妙妙放下书,满脸诧异地站起来:“你走错啦,隔壁才是你房间”
话语顿止,因为她发现慕声的脸色难看至极,整个人像幽魂一样,飘到了她面前,比她还高一个头的少年,竟然在微不可察地发抖。
她怔了怔,游神一想,今天他待在慕瑶那里,似乎比往常时间更长,难道
她张口结舌:“你你你去表白了”
“我没有。”他许久才道,眸中没有焦距,像是冬天里被冻木了的旅人,反应慢了半拍。
“没有什么意思”凌妙妙让他弄糊涂了。
他的嘴唇都在颤:“没有就是没有。”
可是看这模样,他肯定已经去了,决裂已经发生,马上就是黑化的关键时刻。她顾不得在乎黑莲花走错房间的事情了,飞快地收拾书和笔,轻手轻脚地往出溜:“那我不打扰你了,你一个人静静吧”
衣服却骤然被人从背后拉住。
“你去哪里”他的声音很低,似乎疲惫至极。
凌妙妙让他揪着,手里抱着书,背对他眨巴着眼睛,“我我去你房间睡呀。”
奇怪了,一般人失恋被拒,难道不想自己待着静一静吗
“”他缄默着,半天没能说出挽留的话,只死死拉着她的衣摆不放开。
他在一片混沌中感知到,若是让她走了,他可能即刻便坠毁。
凌妙妙顿了顿:“好好,我不走。”
他这才放开手。妙妙安顿慕声坐下来,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趴在桌上,小心地睨着他:“喝点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