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蛇舞25(1 / 2)
正德元年六月初一,戌时,宣府城清远楼西,欲仙阁。
总兵府的晚宴结束得很快,酉时初刻开餐,至酉时三刻就已各自酒足饭饱。大家都心照不宣,今晚最精彩的节目,那可不是喝酒。
望着欲仙阁的红底黑字大招牌,李天昊和杨瀚景感慨万分。
一眨眼,穿越到这里三个多月了,亲身经历的种种宛若梦幻。尤其是李天昊,家有窈窕娇妻、外有绰约红粉,又得当今天子信重,可谓仕途情场两得意,这是他在过去时代做梦也不敢想的。
宋鑫在大门口下马,哈哈大笑着招呼李天昊和杨瀚景。
“明宇、兴邦,你们来到宣府不觉已两月有余,一直想请你们来此处体验体验塞北风情,只可惜皇命大如天,咱们做臣子的终须先勤劳王事。到如今你们该查该验的总算都差不多了,如何回京复旨那不是我宋鑫该过问的,我今日只管请我的二位兄弟尽情乐一乐!”
是啊,两个多月了。
虽然常常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按部就班查下来,藩库、军械、账册、粮草等等诸般事项也都清查了一遍,跟预料的一样,看上去毫无破绽。
若这点表面功夫都做不足,那宋鑫也就枉在宣府苦心经营七八年了。
迄今为止,也只有一项清查尚未进行:兵员数量点验。
前文说过,这很难查,几乎根本没法查,别说是李天昊杨瀚景区区两人,再来十个八个钦差一起上阵,也未必就能点验清楚。
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查了,因为宣府现存实际兵员数量李杨二人已心如明镜:四万二千人。
数字自然是出自石广生之口,绝对保真,误差可以控制到个位数。
而宣府年年上报的兵员总数,是八万五千人,户部的军饷一向是按照这个数字下拨的。
明代军队饷银制度规定,普通士兵无家小者,每年粮饷十二石,大致折合白银二十两左右;而有家小者,粮饷增加一倍,也就是大约四十两。
这只是普通步兵,骑兵粮饷更高些,就不要说各级军官了。
即使按照最低标准计算,宣府上报兵员数和实有兵员数相较,相差的饷银也在每年八九十万两之巨,从弘治十三年至今七年时间,总计是多少?
这至少六百万两的巨额饷银,到哪儿去了?
弘治朝大明中兴治世,是难得财政收入丰盈的时代,朝廷岁入也不过白银六千万两,就是说宋鑫及其同伙七年里贪墨了相当于国库十分之一的脏银。
单单这个数字,宋鑫等人就足够被全家槛送京师,拖去西市口一刀砍了。
他捏造罪名戕害户部派来的督响郎中,杀人灭口怎么算?
他与蒙古人暗通款曲、私联外虏又怎么算?
等待宋鑫的,恐怕只剩下大明朝传统艺能——千刀万剐了。
李天昊和杨瀚景对于目前处境的认识极为清醒:这位与他们称兄道弟、饮酒作乐、亲热无比的宣府总兵,实则是敌我矛盾毫无半分调和可能的仇人。
最要命的是,他手握重兵,据守京畿门户,背后还隐隐约约有一个巨大阴影闪现着,一旦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
有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的一言一行,每一步,都要格外谨慎。
杨瀚景笑道:“锦凌兄,兄弟我在京师时,就听闻宣府名妓善奴儿有塞北第一美人之誉,心中好奇的很,未知是否言过其实?”
“哈哈,兴邦啊,我今日请你们前来,正是要让你和明宇亲眼看看这位善奴儿姑娘,瞧她究竟是名副其实,还是徒有虚名。”
李天昊坏笑着走到宋鑫身侧拉了拉他的袖子:“锦凌兄,不瞒你说,我二人之所以知道善奴儿的艳名,还是出京前姚千户告知的,想必锦凌兄也曾邀他来过此地吧?”
“不错!两年前雨霆兄奉旨来宣府公干,我二人一见如故,刚好那几天恰逢十五,我请他来此,着实瞻仰了一番塞北第一美人的风采!”
“哎呀呀,如此说来千户大人的眼福不浅,可为何锦凌兄直到今日才引我们来此呢?”
“明宇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善奴儿姑娘每月只有初一、十五两天见客,平时深居闺中,任你出手如何豪横,也休想一睹芳容。”
“这可奇了,做这种买卖的,居然还店大欺客了不成?”
李天昊瞪着眼故作不解,宋鑫大笑着边推他进门边说:“明宇贤弟呀,待得见到她本人,值不值得,你可自辨。”
我见过,值得,太值得了。
我李天昊这辈子是破天荒头一回被一个女人吓出一身冷汗!
一行人走进欲仙阁主楼大厅,周边所有座位已经挤满了蜂拥而至的寻芳客,有一股算一个,都是冲着善奴儿而来。
今天凡是进入这个场子的,每人需要交纳白银一百两,折合现在的货币,大约一万块。
花一万块,只能看她给你跳支舞。
这就是欲仙阁花魁的身价,这就是塞北第一美人的牌面,就这还别嫌贵,你舍不得,身后有大把大把的人争前恐后想扔这笔银子。
至于你想要和她单独待一会儿,聊聊天喝喝酒什么的;又或者你还有什么更进一步的想法,呵呵,对不起,那得看善奴儿姑娘瞧不瞧得上你,不合眼缘的,即使是上千两银子堆到面前,她也不会斜眼看一下。
艳名远播五年,善奴儿早已财务自由,可以轻松为自己支付高达八千两银子的赎身费,钱在她眼里,早就不重要了。
可是欲仙阁哪里舍得她走呢?
这里因为有了她,才是财源广进的塞北第一青楼;而无论她去哪儿,都会是当家头牌。
对这棵赖以生存的摇钱树,欲仙阁上下像供奉姑奶奶一样小心侍候。
她定了只有初一十五见客,那就初一十五;她说陪客要随眼缘,也完全依她;她说缠头三七分账——她占七,就按她说的办;她说自己的房间不许别人擅入,欲仙阁就派了两个高大强壮身有武功的龟奴,每天替她把守房门。曾有个刚来的仆役不懂规矩擅自入内打扫,被守卫一顿鞭子抽了个半死,最后还是善奴儿本人发话才被放过。
平日里连老鸨子轻易都不会去打扰善奴儿,整个欲仙阁能经常出入她房间的只有一个人——方蓓。
方蓓得到格外青睐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她那张红扑扑的苹果脸谁看了都会发自内心觉得可爱,连善奴儿都不例外;二是,方蓓自幼读书,具有相当的文化素养,是这里非常少见的识文断字之人,善奴儿找她来大多都是请教诗文词赋。
善奴儿是蒙古人,一个外族如此热衷于汉文化实属难得,方蓓所以也特别愿意教她。
老鸨子快步迎向宋鑫一行:“哎呦宋大爷呀,您可有日子没来了,今儿个也来看我们善奴儿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