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伤别佳丽(四)89(1 / 2)

柳永看了,难得地开怀大笑。想象着经堂上的盛况,几十上百的和尚双手合十,师徒齐声诵经,口中原来的南无阿弥陀佛,换成了明年再来一遭,明年再来一遭,他就忍不住笑。

他奇怪这首近乎诋毁僧人的诗怎会得以保留,便问和尚为何不铲去?和尚反问道:“为何要铲去?”

“这不是污辱寺庙吗?”

老和尚道:“这是前年涨水时的事,水势凶猛颇有水漫金山之势,半山下的男女老幼纷纷躲到山上躲到庙中,内中有那黠慧少年刻诗于此。人说人话,我行我道。庙内方丈曾言,修行守住三事即可:事繁莫惧,无事莫寻,是非莫辨。又说道:住持有三要,曰仁、曰明、曰勇,仁者行道德,明者遵礼义,勇者事果决。施主临事何尝不是这样呢?”

柳永听了佩服其修行,忽然一道闪电划过脑海,顿时头脑一阵清明,这才明白老和尚是在指点迷津。他忽然悟到当年的临轩被黜不一定是皇上有意地刁难自己,自己的反应过激了,如果平淡地接受下来,过后也许皇上还会特旨降恩,可能赐个“同进士出身”,再不济也给个“特奏名”。

他也知道历届贡举,礼部奏名进士到殿试时被黜落的很多,原因也许只是一句话、一个字,甚至卷面不干净等等。考生不管是多么不服气、不甘心,又能怎样,只有自认倒霉而已。

历史上像自己那样大闹朝堂的有几人?这也就是赶上当今圣上是个开明君主,宽容仁德,否则哪里还会有今天的柳永!

半年后,柳永感觉身体不适,便下山到京口寻医,病倒在京口客栈,病情日渐加重。

病中的他想了很多,一是这一生官场之路虽然坎坷、多磨折,总的来说也还正常,较之那些升得快贬得快,今天还在京城,明天贬往穷乡僻壤的人要强上许多。且在屯田员外郎职上任职较长,轻松体面,屯田员外郎虽然官职不高,可也还说得过去,最终皇上特授予郎中一职,也算画上一个圆满句号。

二是这几年的词填得很顺手,词的领域也在拓宽,骂自己“薄于操行”、“骫骳从俗”的渐渐少了,也许是由于去那花街柳巷少了,也可能是自我收敛,总之在填词的题材和用词上严肃了许多。至于能不能达到“白衣卿相”的程度,只能交给世人品评吧,到了这会儿,他倒谦虚上了。

三是通知虫虫与否,在对待虫虫的问题上最是棘手。他当初离别时是下了狠心的,觉得长痛不如短痛,虽然几次看到暗夜中的虫虫在独自落泪,他都硬着心肠没有起来劝慰。

他本以为过去一段时间后,感情上可以慢慢的挺过去,哪成想时间越久思念之情越深,这种离别之痛,可是与当年的临轩被黜负气出走,或者离京赴任的离别之痛有着天壤之别。那种离别固然也是痛断肝肠,但是还能看到相见的希望,而今这样的分手显然已是生离死别了。

天还未亮,一夜碾转难眠的他强挣病体来到江边,找到一块大石头坐下,望着江边苇草在淅淅沥沥的微风细雨中零乱地摇曳,沙渚上宿雁时时被惊飞,残月尚在,东边天际已现曙红。他想自己固然是这样愁苦,可远在东京的虫虫会比自己更痛苦,他真想像大雁一样长双翅膀飞回东京,一头扎到虫虫那温暖的小巢里,再不离开。

他有些后悔这次的决绝出行,伤了众多红颜知己的心,特别是在虫虫那颗善良的心上剜了一刀,现在他再也分不清当时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了。

他在沙渚上徘徊,挪动着沉重的脚步,嘴里喃喃地嘟囔着,吟出一首《归朝欢》:

别岸扁舟三两只。葭苇萧萧风淅淅。沙汀宿雁破烟飞,溪桥残月和霜白。渐渐分曙色。路遥山远多行役。往来人,只轮双桨,尽是名利客。一望乡关烟水隔,转觉归心生羽翼。愁云恨雨两牵萦,新春残腊相催逼。岁华都瞬息。浪萍风梗诚何益。归去来,玉楼深处,有个人相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