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1(1 / 2)
窗外还在下着大雨。
下午三四点的天已经黑得像是半夜,这个时候若是把屋子里的灯关上,伴随着爆裂的雨点声,吴瞳有时候能睡上几个小时的整觉。
但是今天她不困。
屋子里所有的灯都开着,这中间的位置,有个女人穿着一套黑色的丝绒连衣长裙,翘脚坐在高高的椅子上。
高跟鞋“哒、哒、哒”,有节奏地敲着椅子腿。
“陈医生,没有留下疤痕吧。”
丝绒长裙的后背拉链被拉至最下,像是掀开两张黑色的皮,露出里面鲜嫩的肌肤。
卧室里空调温度很低。
陈寒额间的汗无声积聚,回道:“后背的线几乎都吸收了,没有留下什么疤痕。”
“‘几乎’是什么意思呀,陈医生?”
吴瞳转过身子来,笑着看着陈寒。
她指尖细细的烟飘出氤氲的香气,白皙的肌肤上,那张嫣红的唇一张一合。
像是诱人的魑魅。
“几乎就是……”陈寒顿了一下,仔细挑选词汇,“伤口应该不会留下疤痕,现在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是因为缝针和术后护理都很到位,所以……所以后背应该不会留下疤痕,但是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所以我说‘几乎’,但是其实你的伤口恢复得真的很好,不会有什么留下疤痕的可能。但是如果……如果——”
吴瞳轻轻地笑了起来。
“温月,你给陈医生拿点纸擦擦汗。”
吴瞳身边的女孩子立马放下手里的唇膏和粉扑,将纸巾拿去陈医生的手边。
陈寒抽纸擦了擦头上豆大的汗。
“热吗?”吴瞳又温声问,“要不要把空调温度再调低点?”
“不用了,吴小姐。”
“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吗,陈医生?”
“没有了,吴先生就是叫我来看看你恢复得如何。”
“喔,”吴瞳拉长声线,“那谢谢你哦,陈医生。帮我们家看了这么多年的病。”
“应该的。”陈寒说着话,就站起了身子。
他见吴瞳已转回身子不再看他,便打算快速地退出去。却在走至门口时,又听见吴瞳唤他:
“陈医生。”
陈寒止住脚步,吴瞳却并没有转过身看他。
“吴小……” 话说到一半,陈寒发现自己的错误。
他后背陡生出冷汗,矫正道:“曼德琳)。”
吴瞳才又转过身子,伸手朝他小幅度招招,眉眼笑起。
“慢走,陈医生,叫温月送你。”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吴瞳继续笔挺地坐在椅子上,她没有哼出声,但是晃动的高跟鞋有别致的旋律。
目光百无聊赖地看向卧室对面那片巨大的、流动着黑色雨幕的落地窗。
水滴像是透明的蛇,无声地蜿蜒着朝下前行。
窗外汽车灯一闪而过,而后又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雨滴敲击玻璃的声音越来越大了,或许此刻已经下起了冰雹。
今年的厄尔尼诺现象强烈,暴雨已经持续了多久?
吴瞳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天气预报里反复报道厄尔尼诺将至,而暴雨刚来的那一天,她背着两个相机独自出了门。
后果自然是狼狈,她在整个城市都躲进避难所的时候走了出去。
白天变成黑夜,骤雨化作洪流。
街道上,浸过她小腿的雨水顺着坡道下·流,她浑身湿透,却把照相机包得很好。
第一场暴雨持续了整整十天,吴瞳在第三天出门时被猛烈的水流冲倒。身体失去了控制,她用后背接住了那根横亘在马路上的树枝。
树枝伤害了她,也救了她。
有路过的好心人把她送去了医院,吴恒在第一时间把她转到私人医院。
吴瞳后背的鲜血还未止住,陈寒在做缝线的术前准备。
“我警告过你最近不太平,少出门。”吴恒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眉头紧锁。
有冰凉的血从吴瞳的后背上缓慢滑落,她趴在床上,偏头去看吴恒。
“我们家生意又被盯上了?上次从加拿大‘逃’回国,这次又要‘逃’去哪里?”
她嘴唇完全失去血色,却还是笑着看向吴恒。
“让我想想……不如这次逃去东南亚吧,那里更乱,或许还能活命,有机会的话,说不定——”
“吴瞳!”吴恒怒不可遏地站起身子,“你少翻烂账,我和你讲的是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吴瞳状作惊讶,“对啊,我的事情都是烂账,你的事情都是重要的事。”
“你别给我胡搅蛮缠,你难道没惹过麻烦吗?”吴恒扯了扯领带重新坐回沙发里,他最近的确焦头烂额,吴瞳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从今天开始你就在你的住处养伤,不要出门。伤养好了就和温月搬到北山去住。”
陈医生开始缝针。
吴瞳盯着吴恒,胸腔里溢出冷笑。
“去住还是去躲?你要是正大光明做生意怕什么?”
“你少含沙射影,正大光明做生意也有树大招风的风险,这种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来教你?”吴恒拿出烟,捏了一下才想起这是病房,又放回,“反正你这段时间给我小心一点,别出门。”
吴瞳看着他。
“我是摄像师,出门拍照是我的工作。”
“你早不是摄像师了。”吴恒冷声反驳道。
吴瞳的笑容彻底消失。
病房里的灯光冷到人骨子里去,陈医生问还需不需要麻药,是不是很疼。
吴瞳又咯咯笑起来,陈医生不敢再动针。
吴恒重新拿出烟,起身。
“吴瞳,你懂事点比什么都好。”
吴瞳冷冷盯住他,一字一句道:“我说过,从此以后,不要再叫我这个名字。”
吴恒顿了一下:“这件事你过不去,你这辈子就完了。”
“我这辈子拜你所赐早就完了,哥。”吴瞳声音很轻,带着绵延的笑声。
“随你。”吴恒点燃烟,大步走出了病房。
后背的拉链被人拉了起来。
温月已把陈医生送走。
地上落了一地烟灰,温月走来,把吴瞳手上的烟蒂丢进烟灰缸。
“几点了?”吴瞳问。
温月又去清理了地面,拿来一杯水。“五点半。”
吴瞳接过水,吃了药。
“吴恒昨天又发脾气了?”
温月点了点头:“最近公司的事情好像很棘手,他心情不好。”
吴瞳皮笑肉不笑地耸耸肩,看不出来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你回吴恒那?”她依旧保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一动不动。
温月连忙否认:“没有的事。”
“我又没阻拦你们,只是想告诉你吴恒不是什么好人,别把自己一辈子陷进去。”
“……我是来照顾你的。”
吴瞳去看她,笑了笑:“行,我开玩笑的。我现在困了,想眯一会。”
温月静了一会,“那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对了,过几天,吴先生说安排车送我们回北山住段时间。”
“知道。”吴瞳又去看落地窗,听见身后轻轻的关门声。
不一会,手机上传来消息声。
吴瞳点开温月的语音:“你脖子上的淤青还没好,睡前擦点化瘀的药,我放在你靠窗床头柜的第一层里,纯绿色的包装。”
吴瞳听完没回,把手机丢去了一边。
她拿起身边的遥控器,打开了卧室的电视。
几乎占据一整面墙的电视,连接着她的电脑。
吴瞳一张一张翻看着电脑里储存的照片。是她早些时候,在暴雨天拍的那批。
她翻看得很慢,几乎每一张都要看上好几分钟。
窗外轰隆隆开始打雷、闪电,她脸上不时变得更亮,漆黑的瞳孔一动不动,只有睫毛微微地颤动。
十二点。
吴瞳的手机闹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