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梁书》卷25,世宗光帝五,昌泰四年正月至六月27(1 / 2)

(注:昌泰)四年正月,长公主使伪左丞相水忆总率贼狄凡二十万,逼函谷;伪皇后钟远统叛军兵卒十万,寇武关,苦攻两隘。时王师新遭大败,元帅才薨(注:言邓沈也),丧兵失地,折戟东保,于是士气莫不沮堕,将卒罔有斗志,数战并为贼狄所破而败绩折损,遂敛众凭关,守距而已。

二月,车驾亲幸函谷,总督王师诸路兵马,以距叛军。叛军数攻两关,而王师每凭固垒坚壁以距退之。

三月,世宗以贼逆势盛,甚忧之,遂问计于从骑校尉章骜曰:“今王旅积年以征讨,师老而兵疲,然贼党陆梁冲飙,尘嚣席卷,料其形势,匪堪称泰,卿有何计策邪?”骜对曰:“臣窃观贼众所以势盛者,惟以得羯猾胡骑之资,私以为今之计,莫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世宗问曰:“卿意何也?”骜对曰:“臣闻柔若既灭,羯猾据沙漠之右,獏奚霸瀚海之东,彼此争锋,仇怨深重。斯可遣使说喻于獏奚西部单于,以羯猾之仇激之,以代郡、上谷贿之,再调发獏奚归义单于乎北平(注:獏奚左部王内附事见上卷),使两部各率其大众而南,必能抗衡羯猾,摧戮叛党!”世宗大愕曰:“此岂非卖祖宗土地?”骜对曰:“大丈夫能屈能伸,苟利社稷,权宜当变,今贼众势逼,脱不为其便计,则山河难保,事其危哉!且俟平贼之后,率土廓清,再厉兵秣马,北讨戎狄,光复所遗,为时未晚矣。”世宗嘿然良久,始对曰:“如是,惟能此计也。”世宗于是遣使聘于獏奚西部单于,喻以讨逆之意,叙以羯猾之仇,又以代郡、上谷为易,请其率胡骑南援王师;又使人以重货财宝遗东部獏奚左部王侯多罗,使率其内附胡骑南援王师。獏奚西部单于侯多昌(注:獏奚单于氏姓“侯多”,《梁书》以下或简而称之“侯”,若“侯罗”、“侯昌”之属)闻之,大喜,即率其胡骑十余万,翻塞而南,即取代郡、上谷诸郡县,惟泉上令(注:泉上县在上谷郡)哈勤奉弃县敕令而距之不受,遂率其县卒官吏据城顽抗。西部单于侯昌闻之,大怒,遂先率众总势,寇盗其城,肉薄攀击,数日始破之,乃禽勤而问曰:“汝如何抗汝主旨邪?”勤正色曰:“《素经》曰:君其无道,民用革之。《王章》曰:君不道,民可以择废。故知若皇王不君,敕诏可有所不受。窃以古来圣明天子,岂有弃苍生于化外,推金瓯于异族,亲割华夏之疆,以饲豺狼之胡者邪?此若称其得君,孰人可谓不道!其不君不道之敕,仆何必奉之?”侯昌壮之,欲送诸行在,勤再拜谢曰:“虽如前言,然臣子以君父为纲,今惟以恨袍带之民,将蒙披发之辱;惧衣冠之士,垂受左衽之羞,故凭此孤城兵马,抗旨而称兵。料仆行径,已悖纯节;考此图谋,殊乖伦理,有何面目以食俸之臣,还见万岁于行宫?”于是南面稽首跪拜,语昌曰:“请与利剑一柄。”昌大惊,对曰:“沙漠多刀而少剑,遑论利者。”勤又曰:“仆少孤独,母舅养仆,舅临终尝以其平生佩剑遗仆,戒仆以会为忠义,仆县诸府衙,常以自励。今仆不材,未能如舅愿,当以此身还舅,烦请单于使人取。”侯多昌遂使人赴衙取还,勤于是南面而自刎,侯多昌遂厚葬之。

呜呼,古人云:“良臣之务/兼事上下。”(注:语出《苍皇诫子书》。历代皆以为当断于“务”、“兼”之间,而解意稍有其异。文朝罗朋《苍皇诫子书注》以为,“良臣之务”者,言善臣之要务也;事者,为其事也;上者,为人之上而御人;下者,在人之下而侍人。此乃苍皇诫其子孙,欲为良善之臣,其要务则在于既能御其下,又能侍其上也。赵朝李浑《苍皇诫子书注》以为,“良臣之务”者,言善臣之要务也;事者,侍奉也;上者,君也;下者,民也。此乃苍皇诫其子孙,欲为良善之臣,其要务则在于既能上侍奉其君,又能下侍奉之民矣。后文黄福《苍皇诫子书会注》注引赵朝皇甫孟《苍皇诫子书新注》从罗说,福从李说。《梁书》在此从李说)信矣!何也?夫天子所以食臣以俸禄,以其能鞍前而马后,除乱而保宁,持忠洁之心,隆王业之盛;百姓所以奉臣若父母,以其能夙兴而夜寐,诛暴而安良,抱爱民之情,克一方之兴。故而若欲为臣之道,必欲上奉君皇以纯诚,下抚苍生以劬勤,用期能隆其朝而昌其代,治其域而乐其民。哈勤之为专城于上谷,知百里乎泉上,属百姓皆怀胡服之忧,逢华县垂成跑马之野,遂奋剑激起,抗旨驳敕,以期保其黎民。洎乎侯多昌欲以之送还行在,则辞以违命之罪,乖事君之道,遂南面而稽首,自刎以章纯。察其志虑,岂非谐“兼事上下”之义邪?

是月,渔阳太守耿荣闻世宗以代郡、上谷与獏奚而致其胡骑,遂大惧,疾书疏谏,遣使驰驿倍道,星夜兼程,送上于世宗军中行在,以争其事曰:

“臣皇朝渔阳太守、加领光禄大夫耿荣稽首再拜,疏曰:

敬问大皇帝万岁陛下安。

臣尔来在郡,闻边地斥候侦言,谓獏奚大部数十万许自沙漠而南,跨燕山,翻长城,径入于上谷。臣闻之惊忧,以为北狄倾其精锐,南寇皇朝,于是臣乃数遣侦骑赴上谷以再探,还报乃言此是陛下欲以上谷、代郡为贿,致北狄之胡骑,用抗贼璀。臣闻之愕惧,窃以此绝非善计,故兹进瞍眛之言,上瞽惑之谏,以期能劝陛下回心改意焉。臣私以为,以上谷、代郡为易,致獏奚而南,有十不可:

古来华夏朝代,远近圣明君王,焉有以神洲之郡县,割让于左衽之夷狄者哉?此若使先人闻之,今人知之,后人观之,如何能不齿冷以哂我哉?此一不可也。

上谷之百姓,皆陛下之赤子;代郡之布衣,咸圣上之臣妾,今一旦舍此两郡,与诸夷狄,岂非弃华夏之黎庶于化外,使受狼虐之污残邪?陛下为万民父母,岂能忍心子女为凶胡所驱挞?此二不可也。

自国初以来,北狄频岁来寇,燕代之间所以每能迎锋而摧,逆锐以捣,使其不能为社稷之大患者,皆假长城之用。若虏小部以犯,王师则跨塞而北,奔驰以击,遂能驱逐;若虏大众来侵,王师则据隘以守,云会劲旅,必能殝破。故塞下安宁,颇赖长城以为屏障。今若以上谷、代郡与之,则造阳要隘(注:造阳在上谷),沦为敌有;铄北冲道(注:铄北在代郡),翻为虏据,胡狄来去则自如,燕赵无险以距守,其国朝塞防,岂能不为之崩溃?此三不可也。

上谷、代郡,塞下多水草丰美之所,国家突骑肥马,多出其所,今顿然以之资寇,岂非壮敌而弱我邪?此四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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