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幻灭(1 / 2)
此时桌上一人起身过来,但见其眉清目秀,生着一双桃花眼,举止风流,面相依稀与宝玉有些相似,未曾开口人先笑,说道:“文龙且先坐了,我带俭兄弟认识认识自家亲戚。”
他轻拉了下李惟俭,指着一人道:“这是我父,大老爷。”
李惟俭赶忙行礼:“原来是大老爷。”
他略略一瞥,便见那人面相贵气,衣着不凡,应是荣国府的大老爷贾赦了,身旁引着自己认人的自然就该是贾琏。
贾赦随口应了一声,李惟俭跟着又与贾政见过礼,贾琏随即又引见道:“这位是东府的,复生该称一声珍大哥。”
“见过珍大哥。”
“好说,俭兄弟年少有为,往后咱们兄弟多多亲近些。”
李惟俭瞥了一眼,便见贾珍不到四十的年纪,面容俊逸,气度沉稳,端地生了一副好皮囊。他心中暗忖,贾珍这厮可是男女通吃,自己没起势前须得离他远一些。
与贾珍见过礼,李惟俭赶忙转身冲着贾琏见礼:“见过琏二哥。”
贾琏因是笑道:“复生莫要客气了,快就坐。”
人到齐了,大老爷贾赦招呼一声,菜肴流水一般的传上来。
头一道菜,红烧海参,第二道,红烧大鱼;跟着八凉盘:熏鱼、盐卤鸡、松花、靠虾、瓜子、海蜇、花川、长生仁;又有八热盘:炒鱼、炒软鸡、玉兰片、烩口蘑、汤泡肚、炸胗干、鸡塔、山药。
甜、咸点心各一道,四饭菜是青鸡丝、红肉、烧肉饼、海米白菜。另有碧梗米粥、红米饭随意取用。
厅中丫鬟们凑将过来,分酒布菜,只消一个眼神,便有丫鬟用公筷取了远处的菜肴送将过来。
李惟俭面上不显,心中暗自咋舌。这一桌席面算上酒水只怕二十两银子挡不住,再算上服务那可就不好说了。可贾赦却与贾珍说,因着薛姨妈来的突然,府里头不曾准备,是以实在简慢了。
酒过三巡,薛蟠酒意上脸,先是旧事重提,说了李惟俭仗义所为,片刻后转而又说起金陵风物。
初来乍到,李惟俭略显含蓄,只待旁人问了,才会回上一嘴。他偷眼观量,察言观色,贾赦、贾珍与那贾蓉一般货色,都是门缝儿里看人的主儿;贾政言辞不多,只闷头饮了三杯酒便停了下来,眉头微蹙,也不知有什么心事。
反倒是那贾琏,与薛蟠言谈甚欢不说,抽空还会照料到自己,显得处事周到,世故圆滑。
李惟俭心道,无怪贾府中日后有什么事,都要打发贾琏去办,琏二哥这般圆滑世故还能办事的,于贾府中可谓凤毛麟角了。
过得半晌,贾政发话道:“明日衙门里还有事,耽搁不得,大哥且吃着,弟先回去歇息了。”
除去贾赦,余者纷纷起身相送。待贾政一走,贾赦便冷哼一声:“一个员外郎能有甚地差事?不理他,咱们且高乐。”
贾珍、贾蓉连忙出声附和,贾赦端起酒杯方才送到嘴边,忽而停将下来,一双眼睛直勾勾随着一个身影游移。
李惟俭偷眼观量,却见鸳鸯不知在内中领了什么吩咐,正快步朝外行去。
又须臾,有丫鬟自后门进来道:“蓉大奶奶身子不爽利,说要回府。”
贾蓉还不曾有什么,那贾珍霍然起身,变色道:“要不要紧?”
丫鬟道:“许是吃多了酒,这会子乏得紧。”
贾珍面上一松,旋即反应过来不对,转头一瞥贾蓉,喝骂道:“好畜生!自己媳妇也不知疼,还不快去搀了秦氏回府?”
贾蓉慌忙丢下筷子应了,起身小跑着穿过后门,不片刻搀了红霞满面、脚步虚浮的秦可卿进来。
那秦可卿一眼扫到贾珍,眸中潋滟好似秋水,甜腻腻唤了声:“老爷啊。”
这一声浅吟低唱,娇中带媚,听得李惟俭心头一跳,心道好个尤物!
再看贾珍,其人连忙起身,错非还有旁人,只怕就要代了贾蓉扶在秦可卿身旁。
实在闹得不像话,贾赦这般不要脸的都看不下去了,连忙重重一咳,贾珍这才沉着脸道:“你身子骨弱,何苦吃这般多酒?蓉儿快送你媳妇回去。”
贾蓉应了,扶着秦可卿穿厅而过。
贾珍复又落座,却好似被抽走了魂儿,食不知味、举杯踌躇。好容易捱过一刻,装作不胜酒力,匆匆起身告退。
他一走,贾赦便道:“她们且不知要闹腾到什么时辰,咱们便散了吧,左右来日方长。文龙看着喝的有些多,琏儿且照应着。”
贾琏应声,大老爷贾赦便起身一甩衣袖,施施然自顾自而去。
李惟俭谢过婉拒贾琏相送,起身出得厅内,早有丫鬟捧来大氅为其披上,红玉随即自一旁耳房里迎了过来。
“四爷。”
“嗯。”
此时天色将晚,微风徐徐,沿着抄手游廊徜徉而行,李惟俭暗自忖度,这秦可卿瞧着与贾珍眉来眼去,竟不背人!电视剧里可不是这样演的啊。
出得贾母院,转过仪门之前,李惟俭瞥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问道:“红玉,那位蓉大奶奶,为人如何?”
红玉就道:“蓉大奶奶极得人心呢,上上下下交口称赞。东府如今是蓉大奶奶当家,内外归置得都极妥帖。老太太一阵子不见,便会打发人去东府请蓉大奶奶过府说话儿。”
“嗯。”李惟俭沉吟着负手向前。
红玉察言观色,心中只道李惟俭不满意这般答复。扭头四下观量了一阵,眼见的确无人,红玉这才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四爷,东府的事儿最好少过问。”
李惟俭看向她,红玉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道:“腊月里有婆子私下里嚼老婆舌,恰好被琏二奶奶听见了,二奶奶发了火,两个婆子都挨了四十板子,又叫人发卖了出去。”
顿了顿,又道:“四爷借住府中,为的是科考,只一心攻读就是了,外间的事儿管它作甚?”
李惟俭笑道:“说的好,那我就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快走两步,喝酒见了汗,风一吹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