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三日52(1 / 2)
屋外下着小雨,冷风夹着水汽,翻卷起竹帘,潜入室内,我被激得咳嗽了好几声。
身上发冷,倒是让我想起了陈景之乱那三年,每值秋冬,在春鸾殿里的苦寒日子。那时房中也只有夏天的竹帘挡风,我们在帘子脚拴上好些金银玉佩,试图添点重量,但保暖的效果微乎其微,人依旧捱着冻,只有小兽无知无识的欢喜,大莱在那门帘下放肆地跑来跑去,一时漏了风,一时卒瓦了玉,雁笙骂,万嬷嬷护,日子倒过得很热闹。
但那些日子都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一咳嗽,旁边就紧着递上一个手炉,我刚想推拒,她便不客气地直接塞到我怀里。
是芍药,我抬眼看她,她却一个眼神也不给我,转而冲着门口招呼,命人在入户竹帘和堂屋之间,搬来了一个沉重的乌木屏风。
这下是把风挡住了,我怀里又暖暖的,她另从哪里找了一件夹棉的披风,给我裹住了。
我笑道:“还没到中秋,未免太夸张。”
她才吩咐旁人下去“明日把那竹帘换成棉布的”,听到我的话转头,也笑着回答:“咱们自己宫里冷热添减,干嘛非要凡事非要照着节气来?节气不是人定的?”
我还是不习惯应付她那样说话,掩饰性地低下头玩着披风上的兔毛。
“姑娘若觉得夸张,怕惹人眼目,那就尽快把身子养好吧。殿下再来看您这病怏怏的样子,明天咱这屋就烧起炭了,姑娘信不信?”
“我信,”我答应了一声,顺着她道:“你说的对。”
其实芍药很好哄,三言两语,就又喜笑颜开了。我看着她笑了,小小松了口气。
“用过早饭了,一会要做些什么?”芍药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我抿嘴笑道:“和昨天一样。”
芍药不掩失望,答应了一声。
自上次答应了她和她试了一下午的妆扮,好像起了她的瘾头,每天期盼暗示,我只有装瞎,但看她失望的样子,又想着不吊着她了,那就明天吧……
我想着好笑,其实和芍药试妆试衣是很有趣的事情,尤其是芍药认真琢磨起来,受益的是我才对,没有女子不爱看镜子里漂漂亮亮的自己,我哪里真有脱俗。
只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驱策着我,我天天都要在书桌旁坐一会,先是绣一会东西,然后提笔写书……
我是鬼迷了心窍了,也不敢让其他人晓得,写书时,不许有旁人在侧。芍药倒是无所谓,反而乐在其中可以做自己的事情,这种态度让我心安,不像汀兰……
我不是故意把她们放在一起比较,但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我对汀兰多了隐隐的愧疚。似乎是真的伤到了她的心,她和我渐渐疏远了,我也能够理解。每次相处,我们之间总有一种奇怪的氛围,后来,变成了芍药更常在我身边。
我本不是长于刺绣的材料,但天天都比划针线,胜在勤勉,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就绣了好些东西。给锦嫔娘娘的,是一副绣了彩蝶的坎肩,我记得她日常爱穿又素又冷的颜色,这双彩蝶是蓝紫黄三色的,技艺不算出众,配色倒是少见,多亏了芍药给我出主意,想着搭那些宫装应是很亮眼的,如果她会喜欢就好了。
这样想着,其实根本没有送出去的机会,我把它默默收好,放到斗柜的最上层去,之后再想些什么打出来,到时攒了一起送给她。
除了给锦嫔娘娘的,我还另做了三个香囊,颜色不一样,绣面一应是玉兔拜月,也已经填好了新晒的桂花,馨香扑鼻,是年轻女孩儿喜欢的小物,我打算给汀兰、芍药,还有马上要来的柳穗一人一个,算作我的中秋贺礼。
但我实在沉不住气,离中秋还有好几日,今天天还没暗,我写完今天的分量,晾了笔,又把香囊拿出来了。窗外正巧穿来芍药的声音:“姑娘,我能进来吗?”
我忙道:“进来吧。”
芍药续了热茶端来,放下茶案,她直接伸手过来握住我的,又探了探我的额头,关心我是否着凉,终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那热茶我还一口未喝,心中已暖了起来。
我递了绿色的香囊给她,还未作声,她接过端详,笑道:“姑娘自己做的?”
我赧然,怕是绣工入不了她的眼。
她接着摸了摸,又凑到鼻间闻了闻,眼睛眯起来:“这颜色我倒喜欢。”
听她说喜欢,我就开心,上次试衣时,我留心记住了她的喜好。她是芍药,说了喜欢,那就是真的喜欢了。
她打趣道:“就是绣活还得多练练。之前看姑娘天天刺绣,我还以为……”
呃……
她话不说完,取笑的意思十分明显。我先是气恼,但是一想之前她对何等名贵的面料绣品都如数家珍,绣工肯定远胜于我,也就释然了。再见她低头直接就把那香囊佩在身上,嘴上促狭,行动却是无言的肯定,忍不住抿着嘴傻乐。
“也不知这香囊是只我有的,还是人人都有?”她撅起红润的嘴唇,问了一句。
我一怔,忙把剩下两个香囊也拿出来,状似无意道:“给汀兰的,要劳你转交了……你说她喜欢什么颜色?”
一个月黄,一个鹅黄,做中秋礼,无功无过。
我觑着她,她鼻子里哼一声,拿走鹅黄的。
我算过关了,就差当场松一口气,总归是瞒不过,不如让她知道我专给她做绿色的那份用心就好了。
我用了一点小心思,内心深处,却羡慕起她的哪份敢于直问的随性来。人非圣贤,都希望自己在别人那里是特别的,有独占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少有人敢表达出来……没错,我就是在说我自己。
反过来,被人表现出独占欲,哪怕是这种小事,也让人觉得高兴啊。
我微微笑着,将那碗还有些烫的姜茶一饮而尽,妄想浇灭心里生出的哪怕一丝欲念。
晚膳依旧是和皇后娘娘一起用,她到时,我已坐回了堂屋的桌子前,她坐下后便开始摆膳。
虽然每天都见她,但看见她的那一瞬间,我心中还是涌上一种荒凉的感觉。我突然发现,我之前说什么不等,不想,都是自欺欺人。我从来没有逃出过那种可悲的境地:我每天都在等她。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酿酒时是,刺绣时是,写书时更是。
她也如芍药早些时候一样的动作,伸手过来,依次试过了我的手掌和额头的温度,但和芍药又似乎很不一样,她的手掌像是长了小小的钩刺,我被她抚得止不住得战栗起来,微微缩起了脖颈。
“怎么了?”她察觉出了异样,关心道,英挺的眉毛微微皱起来,“冷吗?
我连忙摇头:“不冷。”
瑟缩是只刚才一瞬的事情,她仔细端详我,再探了一次我的额头,确定没有异样后才揭过此章。
她在屋内脱了外袍,只着一件薄薄的深衣,我脱了白天的披风,穿着一套厚厚的磨毛云锦的夹衣,直到用完饭也没有脱下。
我胃口不好,依旧吃的不多。撤了席,她坐到我身边,细细打量我。
“怎么看上去又瘦了些。下巴都尖了。”她嘟囔着,手上不停,说着捏了捏了我的下巴颏,然后估量着身量似的,双手从我的肩膀滑过,最后掐到我的腰上。
战栗的感觉比上次更加汹涌,我全身无力,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或许根本没来得及想——我只来得及小声哼叫一声,便扑在她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