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逃兵30(1 / 2)
我认识的“慕凡”其实是皇后娘娘,这个事实花了我好几天的时间才得以消化,那几天我过的浑浑噩噩,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这件事光是后劲就这般大,更别说事情发生的当下了,我本来就不聪明的笨脑筋就像“扑”的一下被吹灭的烛火,失去了大半的反应能力,下意识逃避地把头低下,尽量不去看她,这个时候,反而讲起了礼数周全。
我不愿回忆起那天,外人却不允许。先是元妃娘娘差人问过一遍,自己又问了一遍,我忽略其中最重要的事情,将其余一笔带过;然后是好奇的柳穗,我倒也想隐去真人真事问问她的意见,到头了却也觉得无甚可说,最后成了应付元妃娘娘一样的说辞。我说了三遍,暗地里将那天发生的事又不知回想了多少遍。
那几天,我还好还有元妃娘娘的小书房可以叫我躲藏。元妃娘娘比从前待我更加亲近,允许我每晚去她寝房侍墨,其余时间可以都待在小书房抄书。快到皇后娘娘的寿辰,本来也有许多祈福的经文有名头可以叫我抄的。
我抄书可是我从我秀才老爹那里学来的本事,速度快不说,抄下一本,错字都难找到几个,因此我只花了半天的时间便把抄写的任务完成了七七八八,剩余的时间,鬼使神差地拿出了环钗春游记的草本。
我突然有了强烈的将这书继续写下去的冲动,什么规矩,什么风险,都抛到脑后。我自然知道是什么驱使我这样做:我不久前知道了那人的真实身份——与这书的主人公的关系不言而喻。
若是有人问我,对那个大名鼎鼎的大厉五公主,越国当朝皇后翟寰,如今是何想法,我脑子仍旧乱着,看不清,答不出;但从我视书里的女主人公骆环钗,却因与前者的纠葛有了新的想法。我也想问自己,这本环钗春游记,原本是影射抹黑之作,以艳情著称,在所有流行的话本里,我为何单单选了它来续写?当然不仅仅是一个巧合了,我听过许多关于大厉公主翟寰的传言,内心深处,我其实十分敬佩那种坚毅果敢的女子,也同情她的遭遇,不平书中对她的编排——这是我提笔的最初的原因。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个小女子,没什么家国格局,即使有,却也不认为大厉与越朝之间的仇雠却要归到另一个小女子身上——是的,原本在我心中,那个翟寰再怎么强悍,也是个小女子来的,可她即使出身那样高贵,才能那样出众,也仅仅因为是个女子,而有诸多无奈,或许为了弥补那样的遗憾,在我写的版本里,我让骆环钗走出闺阁,游走九州,做一个自由的女侠客。
我没有忘记我的初衷,但知道了翟寰的真实身份,还是或多或少对我的写作产生了影响。我上次搁笔的地方正写到,环钗与她的情郎董生纠缠了大半本书,终于在一场冒险后,环钗从土匪手中救下董生,两人正要互诉衷肠……我脑中募地浮现出翟寰在月下清冷俊秀的样子,那样的人,怎会对一个庸俗的秀才假以辞色?我心中憋闷,笔随心意,劫后余生的董生被一个突然冲出来的土匪刺死了……
我在小书房里泡了三天,除了吃饭睡觉如厕和正经侍墨的时间,都在写我的书,较之前的停滞不前,短短时间内进度可谓突飞猛进,这本才写了一半,已经比我写的第一本还要厚实了。我满心满眼装的都是接下来的情节要如何发展下去,董生自然是死的透透的了,接下来要让谁与环钗相配才好?王侯将相,或是才子大侠?每想到这些都让我头疼,任性地将新角色的出现一拖再拖。
纵我知道,在我心里,谁也配不上骆环钗,就好像谁也配不上——翟寰,就是我也配不上……打住,打住,确实不能再想下去了。
世事无常,我全心意投入我的话本中去,就是为了逃避回想起那天,还有那天起于我颠覆的现实世界,我没想到,第三天开始,皇后娘娘天天到芙蕖宫小坐,挑的时间,还总是我为元妃娘娘侍墨的那一个时辰。
她此时此刻就在我身边的感觉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我仍旧低头,手中磨墨,倒显得踏实本分。
四下安静,只有我的心跳声格外明显,时间也显得尤其漫长。余光看见她手里的毛笔笔尖拖出一个长长的尾巴,万幸元妃娘娘此时踱到我和皇后娘娘中间,我绷紧的肩背稍稍卸下劲来。
“殿下在写什么字?”元妃娘娘声音软软的。
皇后娘娘回答道:“我也不知,你放在桌上的这是什么帖?”
元妃娘娘拿过来看了一眼,笑道:“原是这本,我近来睡前随手拿来练的,我还是第一次写草书,总写的不好。”
皇后娘娘道:“刚开始写草书,都是这样的,多练练就好了。你那一手小楷写惯了,偶尔换换也得趣味。”
元妃娘娘应了一声,随后赞了一句皇后娘娘的大字,语气中不无歆羡:“绣珠以为皇后娘娘的草书写的最好,风骨出众,或许改日能也教教绣珠吗?”
皇后娘娘顿了顿道:“改日吧。”
她们一来一回说着话,我在边上神思游离地磨着墨,十分不合时宜,但主子不发话,我也不能擅自退下。元妃娘娘转过头来看到了我,笑道:“英度,又被我抓着你发呆了!你自己看看,砚台里的墨水都快漫出来了!”
我回过神来,赶紧道歉:“娘娘恕罪。”
元妃娘娘心情很好,只嗔怪了几句:“也不知你这丫头成天在发些什么呆,魂不守舍的。算了算了,反正这些墨总也够用,你先下去吧,这里我来伺候殿下就够了。”
我心中一松,正要应诺,却听在旁心无旁骛写着大字的皇后娘娘突然发声:“这墨太黑太浓了,写起来涩得很。”
我连忙闭了嘴,不知她什么意思。接着她对元妃娘娘道:“叫她重新上一方砚台磨过,你别累着,到我旁边坐着看书吧。”
元妃娘娘含笑答应:“好。”皇后娘娘拉着她到另一侧坐下,自己却依旧站着,这样一来,我和皇后娘娘之间又无遮无挡了。
我只有认命,皇后娘娘很快吩咐人取来一块古朴厚重的新砚交给我,开砚最是繁琐,我呼哧呼哧地再度磨了起来。这次我不敢怠慢,眼睛死死盯着手上的活计,但并不妨碍我把她们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听了去。
元妃娘娘问了好多关于皇后娘娘马上要到的寿辰的事,皇后娘娘把这事交给她操办,她很是重视,凡事亲力亲为,从要泡什么品种的花茶一直问到选哪一出的戏。皇后娘娘对这些的回答都是随便,似乎不是很热衷的样子。
元妃娘娘或许也觉得没趣,把宴会的事情暂且不提,静静待了一会,可才翻了几页书,又问道:“绣珠还想问……殿下生辰,您觉得我该送些什么?”
皇后娘娘笔下一直不停,仍旧回那两个字:“随便。”
元妃娘娘有些失望,仍问:“不知娘娘喜欢什么?最近可有什么想要的吗?”
皇后娘娘头也没抬:“最近?想要清净。”
这话一出,我一个偷听的都觉得尴尬,实在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两人,谁知抬眼的那一瞬,却见皇后娘娘的眼风也轻轻扫过来,和我的撞了个正着。我心跳停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去依旧装乖。
只怕元妃娘娘要伤心,我手腕费力地打着圈,心里想。谁知元妃娘娘似乎理解错了意思,不然就是她们之间有一套自己的暗语,只叫旁人如我听了瞎猜,只听她语气沉了下来,有些担忧,又夹杂着一丝气恼的语气,道:“是皇上吗?是皇上天天去烦殿下,扰了殿下的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