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53(1 / 2)

第 53 章

“所以, 我不是帮你,我只是觉得方辽此人……信不得。”

触及女子冷漠而犀利的眸光,钱录心中一阵骇然。

“可你同我说这些话又能有什么用?”钱录否定道。

“方辽都上帝京向陛下请命剿匪了, 你还问我怎么办。到底你是那个匪, 还是我是山匪。”

宋曼今夜说话格外不客气, 平日假装的寥寥无几的半分客气都被她收了起来,眉目间透露出骨子里的冰寒。

钱录显得对方心中对自己有怨,却也知道, 既然宋曼能提出来,定然有解决办法。

且这解决办法, 得由他来做。

想通这点,钱录嘿嘿一笑。

没有太过放肆, 却也不像刚听到消息时的慌张。

“曼娘,你也知道我就是个粗人,脑子不大中用。好歹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你既然愿意提前告诉我这个消息, 不如也给我支个招?”

钱录此人,最是能伸能屈。

况且此处只有个像死人似的沈默的“小舅子”, 他可不用在意什么脸面。

权当对方不存在。

宋曼冷笑。

“我为何要告诉你?又为何要帮你。”

“那你同我讲这么多的意义又何在?”钱录笑笑, 话中带着笃定。

可宋曼偏偏不如他若想, 只见宋曼站起身,梳在身后的马尾滑落至肩, 她往后退了半步,同宋惊风齐平。

“惊风, 送客。”

话罢, 宋曼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

钱录见宋曼真的要走,脑子一团雾水, 尚未想明白,就想冲上前。只是他刚踏出半步,就见原本形如透明的宋惊风以身挡在他的前面。

钱录见是宋惊风,也没多大忌惮:“小舅子,给你姐夫我让让……”

他话突然一停。

目光落在宋惊风的腰身边,只见宋惊风腰边悬着一把剑,而对方的拇指正抵着剑鞘,下刻就要拔剑出鞘。

虽然宋惊风看着文弱,像个白脸书生。

但毕竟宋曼同他夜谈时带着对方,钱录不久才吃了轻看宋曼的亏,这回长了心眼。

宋惊风和宋曼不同,宋曼喜欢对人凉笑丶冷笑,可宋惊风对谁都是温和的笑意。

唯有眼中的冷漠,让人心悸。t

“还是莫要随意攀关系,毕竟阿姐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被盯得头皮发麻,钱录将原本擡出去脚收回,干笑两声:

“……这说的什么话。”

“夜深了,楼中明天还有事,大家都该休息了,您说是吗?”

月色稀疏,楼中烛火明灭。

明明是问句,反而被宋惊风说出强硬的味道,他嘴角笑意温和,直叫人不敢置喙。

钱录踌躇过后,晓得今晚从容貌这里得不到其他有用的东西,只得落魄地打道回府。

再说宋曼,她上楼后直奔李卑枝房间。

李卑枝房中只点着盏灯,灯在桌旁,李卑枝伏案对账。

她听到动静,擡眸。

一双漆黑的眼眸被昏黄的灯光浸染,多上几分琉璃碎玉的温润,少了面对陌生人时的冷漠。

浓密的羽睫在瓷白的脸上打下一道阴影。

和李卑枝在一起时,宋曼总会下意识忽略对方的容貌。因为比起她的容貌,李卑枝的胆量气魄和城府,往往更引人瞩目。

但不可否认,李卑枝长的也是极佳。

她分心想到,能有个亲姐姐在宫中当宠妃的人,容貌能差到哪里去?

收回心,宋曼走向李卑枝:

“事情发展如你所料,钱录已信七八分,只等明日他再去太守府上打听。不过那时候,就算他不想相信,恐怕也不得不信,方辽要对他下手这件事。”

李卑枝收回目光,重新落在账本上。

“就怕他没那个胆子,刀快架在脖子上,根本不敢动弹。”

“依我之见,大抵不会如此。他这个人怕不怕死我不知道,但我却晓得,他平生最爱享乐,若让他脱去如今的富贵命,不如让他去死。”

对完账,李卑枝擡头回望宋曼:“自然。怕死丶贪财,都是可以利用的地方,他只要贪什么,我们总有下手挑拨的机会。”

她的右手边,还放着从帝京那里传来的信。

是窈娘送来的。

前些日子,李卑枝掐着时间点送了两封信回到帝京。窈娘和柳蓉收到信后,便同李卑枝展开一场“里应外合。”

窈娘苦於方辽走后,特意安排人手照看她,迟迟未将肚中孩儿流掉。

两人暗中借着李卑枝的信悄悄联合,柳蓉假装刚知道这件事,前去窈娘所在的宅邸闹事,窈娘则装作被吓到的模样,在手忙脚乱中“意外”流产。

暗中看守的窈娘的侍仆见事情闹大,立马传消息去往南几。

方辽对窈娘有几分可笑的真心,听完消息当天回奔帝京。

他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已经众叛亲离。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为了骗他入狱的好戏。

如今,只待明日。

·

第二日,旭日初升。

钱录整宿未眠,看着天边太阳升起,就从宅邸出发赶往太守府。

太守府中的人都认识钱录,知道他是方辽的“得意干将”,皆为阻拦放人入府。

钱录径直走到方辽的书房,推门而入。

屋中不见方辽,就连平时跟在方辽身边的大公子方净远也不在。

门口侍卫匆匆赶来,挡在钱录面前,神色为难:“钱大人,方太守昨日有急事,已然回帝京去了,这书房是机密之处。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丶丢了什么文书谁也说不清不是……”

“您也别为难小的……”

侍卫说着,把钱录往外赶。

钱录如遭当头一喝,半点不动,任由侍卫推搡。

他回神,一把拉住侍卫的手臂,厉声道:“太守为何返回帝京?”

对方摸不着头脑,被钱录蓦然一变的神色吓了大跳,吞吞吐吐犹豫着说:“这,这我也不知道。大人未同我们讲任何事,我们也不好多问。”

“只是他走的急,还带走了大公子。”

钱录站在书房门外,神色莫名。

难得他仔细想了想方辽带回方净远的用途。方辽一直想培养方净远,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是方净远身上毫无功绩,难以服众,但若让方净远主持剿匪,性质有不一样。

怪不得,这分明是想让自己给他儿子铺路!

钱录越想越觉得自己思之有理,心中一腔怒火难以发泄,只恶狠狠瞪了侍卫一眼,匆匆走出太守府,再次赶往清风楼。

清风楼此时刚刚开门没多久,仅仅只有店小二在那些抹布擦桌子。

他看见钱录,脸色一变,冲膳房喊了一嗓子:“小一!”

还没等小一出来,钱录已经大跨步走了进来,小二见左右无人,只得自己硬着头皮迎上去。

“曼……你们宋老板呢?”想到昨夜宋惊风警告他的话,钱录把张口欲言的话,又吞回去。

“老,老板?她可能还没起……”

头一次见钱录如此客气,小二有些惊诧。他眼神往钱录身后瞟了两眼,发觉钱录并没有带着那群浑人,心中不自觉松了口气。

可晓得钱录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小二依旧警惕。

谁不知道,钱录对他们的宋老板心怀不轨。

“你去把她叫醒,我在这儿等着。”

“这不好吧……”小二犹豫。

“你再多说一句试试?”钱录见小二不从,心中憋着的怒火又不自觉升起,擡起拳头就想砸上去。

“钱录。”

二楼传来一道清冷女声,钱录登时将手一收。

他擡头看去,就见宋曼身着红衣,正冷冷看着他。

“这不是没睡吗,瞎说道些什么,误会就不好了。”钱录对小二说完,自觉上楼,只留下小二忧虑地看着宋曼。

雅间,钱录甫一进门,嘴就不停:“曼娘,宋老板,你就大人有大量,咱们好歹也认识这么多年。按照你来说的,若是我真的完蛋,你这茶楼以后也不好过。”

他将昨晚宋曼说过的话,又讲一遍。

宋曼道:“你信了?”

听到宋曼略带嘲讽的语气,钱录有些心虚,他昨日确实没怎么太相信,起码心中存疑,经此一消,算是彻底信服。

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钱录巷口道:“曼娘说的,我自然相信。早在同方辽达成合作时,我心中就知道是与虎谋皮,只是山上那么多兄弟,我也只能如此。”

又是睁眼说瞎话。

宋曼不想听他废话,眉头一蹙。

“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思,无非就是想向我讨个方法。既然如此,就莫要再说些废话。”

钱录听完也不尴尬,“是是,曼娘说的对。”

宋曼看他一眼,眼中带着意味不明的危险:“就怕这法子,你不敢做。”

听到宋曼这么说,钱录心里一咯噔。面上却说:“曼娘你尽管说,他方辽要我的命,我怎么可能乖乖把脖子伸出去!”

看着钱录满脸勇武的模样,宋曼缓缓开口:“他既然想提早对你下手,你为什么不能事先对他动手,打他个措手不及。”

“你带领的那帮山匪实力不差,不然他也不会特意去往帝京领命。再说,南几城里的官,大多和方辽沾亲带故,官府也都是群吃干饭的。”

宋曼说到这里,冷笑:“你们闹事,他们几时管过?拿着刀剑,装作唬人的玩意罢了。”

到这时候,钱录才意识到宋曼为何说他不敢做。方辽就是南几的土皇帝,对方辽下手,那就是要反。往小了说是山匪暴乱,往大了说就是要造反。

反了南几,若方辽有命告到天子耳边,那就是要朝廷出兵的局面。

他干咳几声,神色有些不大好。

“曼娘,你这是不给我活路吧。”

“原来你不蠢啊?”宋曼惊叹。

被如此戏弄,钱录脸上已经带有怒色,刚想发作,却又被宋曼一盆水浇湿。

“不蠢就好,既然能知道这个法子走不通,我便同你讲另外一条路。”

“……什么?”

·

李卑枝乔装完毕后,戴上帷帽出门。

刚下楼,一直守在楼下的小二立马迎过来,语气急促:“表姑娘,钱录那个混账又来了,我看着他跟着宋老板一起进了雅间。”

李卑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拍拍小二的肩膀:“辛苦你了。不过这里没什么事,曼娘她那里很安全,你且安心,干自己的活去,莫要太忧虑。”

得了准话,小二这才松口气。

他看着李卑枝的打扮,晓得李卑枝又要出门,也未再耽误李卑枝的时间。

李卑枝出去后,望着大好天气,幽幽叹了口气。

天上太阳毒辣,她刚出门就感受到阵阵热浪。李卑枝扯了扯帷帽下垂的青纱,想借此一遮日光。

这回李卑枝去的不是钱府,而是钱氏商会。

她拿出信物,门丁一见信物,就不再言语,恭敬地领着李卑枝走。

南几最近都在传钱氏商会要不行了,急得钱千还在病中就不得不处理商会事务。

只有钱氏商会内部可靠心腹t晓得,他们的商会会主身体好的很,商会的流水也极为正常。

只是因为钱千封口,谁都没有往外传,只等着那群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主动走人。

李卑枝见到钱千时,他还在逗鸟。

见着李卑枝,他扔下手中细长的草杆,对李卑枝道:“来了啊。”

“昨天才把账本给你送去,这么快就看完了?”

“昨日没什么事,多了些闲暇功夫。”

“……昨日可不是没什么事,事可多了去了,我可不信背后没有你插手。”钱千似笑非笑地望着李卑枝,眸中流淌着商人的精明:

“你想把水搅浑,好让方辽无暇以顾吧。”

李卑枝但笑不语。

“方辽为何返回帝京,我早就打听到,他在外面养的小外室被正房夫人发现,那正房夫人听说眼里容不得沙,将事闹大了,结果小外室肚子里的孩子,莫名其妙没保住。”

“这可真是巧啊……”

钱千眯起一双眼,眼神在李卑枝身上游走,最后同李卑枝对上眼眸。

“这其中,就近是人为原因居多,还是意外居多?东风不与周郎便,这把东风,我真是来得巧。”

他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声音又缓又低沈:“我倒是小看你了。我本以为你空有大计,却不考虑实际,谁料事情发展到现在,连我都不得不同你倒戈。”

“可真不愧是……能把霄云城连根拔起的人啊。”钱千的语气,说不上多客气,话中算是称赞,却有咬牙切齿的味道。

想来是猜到李卑枝知晓方辽会动手的消息,且没有告诉他。

钱千有点怨,但怨的是自己当初看人没看清。他知晓李卑枝并不同他诉说的目的,无非是猜到他会有二心。

李卑枝是聪明人,能够从钱千的话中看出他的态度,再加上钱千之前的主动示好,心中已有八九分确定。

“毕竟我们要扳倒的是方辽这样的老狐狸,不聪明一点,也不行,您说是吗?钱会长。”

“我们”二字咬的极深,钱千读懂话中深意。

他回:“是啊,毕竟我们可是要同舟共济的。”

他变脸变的极快,身上的压迫感一收,在桌案上拿起新账本扔给李卑枝:“之前给你的那份,并不完整。如今这本才是完整的,看看吧,算是合作诚意。”

说完,又拿起逗鸟的棒子,逗鸟去了。李卑枝并不拘谨,她那些完整的账本坐在一旁的梨花椅上,将一笔笔账目仔细过目。

等到看完再回神,她擡头,只见钱千坐在高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李卑枝不太理解,却也没问。

她走上前将账本合上,放回去。

“没问题,麻烦钱会长了。”

“哼,自然不麻烦,不过是多了笔资金而已。这些事你不做,钱氏商会也会做。只不过真好让你赶上这个时间。”

他沈吟了下,改口:“不对,或者说你把这个时机提前了。”

李卑枝笑笑:“我可没那么大的本领,商业贸易本就瞬息万变。”

钱千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你急着用钱吧?”

“何以见得?”

“我思来想去,若你的目标仅仅是方辽,没有必要让清风楼去接管那家书肆。书肆生意不好做,目前还处在亏损阶段,令堂在朝中官职不高不低,看你如此大义,想来令堂也没有什么额外收入。”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坚持开办书肆。你不会做无谓的事,可我猜不透你到底要干什么。”

钱千的话十分笃定。

“从霄云到南几……你的目标止步於南几,更不局限於南几。”

被人猜出一半的心思,李卑枝也不见慌乱和不快。

她指着案上的账本:

“那又有什么关系?钱会长你的根基在南几,只要你知道,我们现在的目标一致,那就没关系。”

“我之后对付谁丶牵扯到什么事中,只要您不愿涉足,我也绝对不会将您拉下水。况且这些都太遥远,不是么。”

她指尖搭上宣纸边缘,声音淡淡。

钱千的目光也跟随她共同落在账本之上,那其中是钱氏商会这个月的全部直出和进账。他将如此私密且关键东西呈现给李卑枝,不过是在表明一句话:

他值得信赖。

可李卑枝给他的信任,让他有些不大舒服。

准确来说,他想知道整件事。

钱千低垂下眼睫。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要你在南几的全部计划。”钱千擡眼,看着李卑枝的眉目,咧嘴笑了:“为表达诚意,书肆之后若需的支出,皆从我的私库里面出。” “赚取利益,我分毫不收。”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