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到底是个女儿身77(2 / 2)
还不等皇帝回答,她便继续说道:“若皇上不信,哀家可以为她作保。”
皇帝闻言笑了笑,“母后想到哪里去了,儿臣只是想,江州一行凶险万分,不知她是否愿意前往。”
太后闻言也笑了,“这点皇帝不必担心,哀家会和她说的。”
话已至此,显然没了转圜之机,到底是亲生母亲,他也不想因此事与她闹僵,因此也点了头。
“晚间清儿过来时儿臣会对他说的。”
不过出去一趟罢了,不算什么,多派些人盯着便是了。他就不信,她还能不顾宋家多年的清誉跑了不成!
太后见事情已经拍板也不欲多做停留,于是道:“那既然如此,哀家就回去了。”
皇帝闻言站起了身,将她送至门外,叮嘱道:“母后路上小心。”
太后轻轻点头应了一声,“皇帝也要保重身子,折子是批不完的,还是要注意休息。”
苏景易笑着应了,只是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
晚间,皇帝因要与太子密谈的缘故,早早就遣散了宫人,整个紫宸宫空荡荡的,只有笔划过纸面的声音。
当苏若清来到紫宸宫时,皇帝正在埋头批阅奏折,听到推门声也没抬头,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苏若清见此也不欲打扰,静静的站至一旁,直到见他停了笔才开口道:
“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闻言略微抬起头来,淡淡道:“起来罢。”
他示意苏若清入座,然后揉了揉自己困倦的双眼。
“知道朕今日为何召你前来吗?”
苏若清思索片刻,只答了两个字——“江州。”
“没错。”
皇帝笑了笑,只是眼神却没有丝毫温度,他冷冷道:“你知道你这件事做的有多冒险吗?”
面对帝王的质问,苏若清神情未变,只眼神中流露出坚定,预示着他的决心。
“儿臣不知,儿臣只知道,江州的百姓需要有人去解救!”
“呵!”
皇帝闻言直接笑出了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所以,你觉得你是那个能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人?”
苏若清摇了摇头,“儿臣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能力,只是天下百姓需要一个能率先扛旗之人。在所有人犹豫不决时,儿臣愿意成为那个人!”
他的语气异常平静,但苏景易闻言却大笑起来,“好一个身先士卒!好一个扛旗人!那你可知,枪打出头鸟?你可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可知身为储君,一不留心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突然拍案而起,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只是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忍。
“你以为江州赈灾使是什么好差事吗!你以为为何满朝文武没一个人愿意去!只是因为江州凶险吗?错!大错特错!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出头鸟、一个失败了去承受全天下怒火的人!”
“《哀江州文》一出,群情激愤,天下百姓化作一体,请朝廷给一个说法,如若成功,这没有错!可是倘若失败了呢?”
他的目光直直望向苏若清,一字一句道:“若是失败,他们不会承认自己的过错,只会把矛头指向那个导致失败的人!而你,苏若清!大渊的太子!将是被口诛笔伐的那一个!到那时,民心所向,谁也保不了你,你明白吗!”
苏若清张了张口没有说话,他所说的他怎么会不明白呢,但他仍是做了这个决定,并且没有丝毫动摇。
若因忧虑自身而置江州百姓于不顾,那他还有何颜面去面对天下人!
两人就这样剑拔弩张的对视了良久,最后是苏若清率先撇开视线。他的目光落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上,轻声道:“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皇帝闻言没有说话,默默看了他良久,最后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他的眸中早已掩去了所有情绪,只剩一片冰冷,俨然变成了朝堂上那个威严的帝王。
“若此次赈灾不成,朕会废去你的太子之位。”
苏若清闻言笑了笑,“若真到了那日,不必父皇下旨,儿臣会自请出东宫。”
皇帝定定看了他许久,直到确认他话语不似作假后才收回了视线。
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既欣慰又痛恨。他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可是他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而是一位深谙制衡之术的帝王。为此,他听了刘畅所言,迟迟不发粮草,导致宋璟夫妇殉国。而他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只是伤心了一瞬,随即便借机铲除刘家,偌大的一个家族,顷刻间灰飞烟灭。
想到这里,他内心深处突然涌上一股无力感和浓重的悲哀之情。
也许,身为帝王,有些东西注定是要被舍弃的。他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他将心中的情绪压下,再睁眼时已恢复了往日平静。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在目光触及满桌奏折时突然想起今日太后的话,思索片刻后才开了口:
“此次,宋辞会随行。”
苏若清眸中划过一丝诧异,但被他很好的掩下。
“江州正值乱势……”
“这是太后的意思。”苏景易明白他想说什么,但事已至此他不想再听,于是忍不住出声打断。
苏若清哑然。
百善孝为先,既是祖母的意思,那他也只能应下了。
苏景易见他应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江州一行不易,路上你要多照看着她些,毕竟是朝儿的妹妹,可不能折在那里。”
苏若清听到这句话,突然想起初见时她一枪贯穿敌人的胸膛,以及她碧影楼外一招一式之间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模样。
他明白,父皇是想要他保护她,曾经他也有这种心思,可是后来相处后才发觉,凭她的所作所为,哪里是需要人保护的模样,不过是需要一个人替她善后,看着她别捅破了天罢了。
想到这里,他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开口道:“宋辞她出身宋家,父皇不必担心。”
“那又如何?”
苏景易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不以为意道:“到底是个女儿身。”
女子而已,就算再强又如何?依旧摆脱不了相夫教子、困于后宅的命运。
即使他不再掌管她的婚事,难道她还能一辈子不嫁人吗?
嫁了人,总归是要以夫为天。
古来多少奇女子,可浩瀚史书之中可有人曾留下一笔?
纵使有咏絮之才的谢道韫,也不过是以‘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记录下来罢了,何曾有过自己的姓名?
苏若清看清他眼底的嘲讽和不以为意,但他没有多说什么。
他心中有认定的事实,所以他就算说再多也是枉然。但他相信,她终有一日能让他刮目相看、让他收回今日的话。
“若无其他事,儿臣便告退了。”
苏景易轻点了下头,摆手道:“去吧。”
苏若清应了一声,行了一礼后转身便走了。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苏景易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再也抓不到他的感觉,于是忍不住站起身子唤道:
“清儿!”
苏若清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他。
苏景易眸中闪过一丝纠结,两种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响起,一面是来自君王的冰冷无情,一面是来自父亲对子女的担忧与爱惜。
两种极致对立的情绪在他脑子里不断拉扯,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活着回来。”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苏若清闻言怔了片刻,应了声“好。”
随后,他抬起头露出一个笑来,对着帝王的方向再次施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窗外,月色明亮,月光从窗口照进屋内。
苏景易垂眸间盯着这柔光看了良久,最后放下手中的笔走到门外。
虽然如今已经入夏,但夜晚的风依旧有些凉意,他在那里站了许久,仰着头看着月亮一点点移动。
月光打在他的身上,给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光,也照清了他眼底的纠结。
“太子啊太子,朕到底该如何对你呢?”
他突然对着月亮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听到自己在不自觉间说出的话后,他怔愣了片刻,随后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怎么?
事到如今又想扮演慈父了不成?苏景易,当年的事你难道都忘记了?
别想了,父慈子孝这种事情,永远都不可能发生在你身上!
若他知晓当年的真相后,还会敬你爱你吗?不会的!
天家无父子,只有君臣!但凡涉及到皇位,所有人都一样野心勃勃,无一例外!只是装的深浅罢了。
想到这里,他闭上了有些酸涩的眼睛,任由月光打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