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精明六皇子与臣子替身婢女(6)348(2 / 2)
“你放心,衙门会好好查你师父的死因,不过,我们之所以断定他是自裁,是因为他留下一封遗书。”莫与行看了看一旁的书桌。桌子上堆得高高的,都是些旧书。一般的手艺人是不会在屋里放置书桌的,可王竹子是个落第秀才,平日也好舞文弄墨,就在不大的屋子里安放了这么一方。他就是在这方书桌上,教会了惊竹读书写字。尤其记得王竹子刚刚安定下来,唤惊竹来他屋里,问的第一句就是——“女娃,你可曾读过书?”
惊竹那时才不过七岁,喃喃道:“和我家小姐学过几个字。”
“哦?学的什么字,可否写给老夫看?”惊竹拉过他的手,在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字。
“风?”惊竹郑重地点点头。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王竹子摇头晃脑。
“何意?”小小的惊竹歪着脑袋。
王竹子一笑。“你认我做师父,我就教你,算是还了你的恩情。”
九年来,王竹子都会用编竹筐的钱去淘一些旧书来读,经年累月,也积累不少。“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历览前贤家与国,成由勤俭败由奢.....”
惊竹颤抖着双手,展开搁在桌子上的信件。“此生失意,不得圆满,只望来生生于显贵之家......”她抚摸过粗糙的纸面,滚烫的泪水渗透进去。纸上分明是师父的字迹,可惊竹读来读去,却是无比陌生。
惊竹猛然抬头:“莫大哥,这不是出自我师父之手!我师父他虽然想入朝为官,却无贪慕名利之心,对高门显贵之家更是不耐,怎么会留下绝笔,愿来生托生高门呢?”
惊竹常听师父说一些门阀世家骇人的逸文,语气十分厌恶。他说,高门之中,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只有无休止的算计,令人不得安宁。
莫与行无奈说道:“有些人,越是渴望什么,便越是忌讳什么。”
“但我师父绝不是这样的人。”惊竹目光灼灼。
“惊竹姑娘.......”
“莫大哥,我师父的死另有隐情,请衙门仔细调查,将凶犯捉拿归案,祭奠我师父亡魂!”莫与行没有想到,这惊竹姑娘也有如此强硬的一面。
惊竹并不是只单凭一点就认定师父是被人所害。师父曾经说过,他父母早亡,又未有妻儿,这孑然一身直到师父遇到惊竹才算了断。这么多年,师父早就将惊竹看作了自己的女儿,就算要死,怎么可能连一句遗言都不留给她?所谓的遗书洋洋洒洒一页纸,却未有一个字提及惊竹未免有些可疑。
惊竹见莫与行无动于衷,索性提起裙角,对着尸体前一众捕快和仵作深深一拜,双手交叠,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婢子自小卑贱,目不识丁,蒙受师父教导,得以通明达理。我与师父贫寒之交,名为师徒,实际早就将彼此视为骨肉至亲,如今他突然身亡,实在疑点重重.....婢子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求一个清楚明白。”她瘦弱的身躯几乎是贴在了地面,声音微微颤抖,显然是在强忍着泪水。
合上双眸,那些片段历历在目。惊竹在师父的尸身旁磕头,从此往后,再也不会有人陪她促膝对弈,再不会有人替她亲手缝衣服.....湿冷的早春,她再也吃不上一口热乎乎的红薯了。“惊竹姑娘,你别这样,快起来。”从未有人对他行过如此大礼,莫与行有些慌乱,忙蹲下身来,将惊竹搀扶起来。“我答应你就是了。”
惊竹抬头,泪光闪闪。“当真?”
那张和刘婵玥有几分相似的小脸,顿时就软了莫与行的心。他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就答应了她。“谢莫大哥.....”一股热流从她的面颊上流下,惊竹拿袖子擦拭去那两行泪,彻凉的心总算是得到了一丝安抚。
她早就疑心师父的身份,他或许并不知道自己所说,是个落第秀才,被流寇所追逐的落魄书生,只是有些事,师父不想说,她愿意隐而不问,本想顺顺遂遂地被瞒一辈子。可就像是大多数人的一辈子,总不能得个全满顺遂,王竹子也一样,无一例外。她是见过师父毁容之前的脸的,那日小巷昏暗,那老人面上血垢重重,可也依稀能看出,他年轻时候也曾是一个风流美人。距离痊愈不过三日,小惊竹再看见他时,半张脸已经毁了。如何毁的,他也不说。不急不恼,好像万事都在他的筹谋算计之内。
“遗体放在这里太久不好,由我们几个先把尸体抬出去吧。我虽然家贫,可这些年也攒了些银钱,棺木丧事上,或许能出一份力。”莫与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白布再次蒙上。
惊竹艰难地点点头:“莫大哥不必劳心,我与师父的女儿是一样的。他走了,我会为他操办丧事,就容我在这儿,替他收拾遗物吧。”
“好,可千万节哀。”莫与行蹙着眉头点点头,看向门外。风卷着雨倾盆而下,驱散了门口围观的人。天与地之间仿佛编织起来一张大网,将芸芸众生拢在里面,莫名给人一种压抑的烦躁感。这场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还是下了。
“阿竹,阿竹?”随着抬尸体的人出去,有一人踩着水进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刘公子?”莫与行见着来人,自觉退到一边,抱拳行礼。
刘若煜掠过了莫与行,满眼只有那个跪在地上的姑娘。“阿竹,你莫怕,我来了。”他很想揭开自己的披风裹在惊竹身上,可手往肩上一摸,只有一阵湿冷。
惊竹本来止住了泪水,可当听到刘若煜的一声“莫怕”时,鼻尖立马涌上一股酸楚。好像委屈了许久,终于有人懂一样。“大公子,师父他走了......”
“我知道,我知道。”刘若煜此刻顾不得身上湿,伸出手臂将小小的惊竹揽入怀里。这么多年了,他的阿竹泪水并不多。或许正是因为泪水不多,这每一滴才会掉在他的心上,如火一般烫。惊竹得了肩膀,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那日的风特别凉,他衣衫单薄,被冻得哆嗦了一下。“阿竹,你听我说。”刘若煜捧着惊竹的脸,耐心地用拇指拭去她眼下的泪水。“我明白你的伤心,可逝者已逝,生者唯有向前。”他的目光虔诚,仿佛在看稀世珍宝。
“我本来就是孤儿,最疼我的人走了,我在这个世上便又成了一无所有的孤儿。你可知我有多怕?”惊竹哑着嗓子,鼻头红透了。
“阿竹,你在这世上并非一无所有,若能蒙你不弃,我愿意做你的家人,疼你爱你,绝不会少你一分一毫。”刘若煜再次将惊竹揽在怀里,眉头久久不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