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7 老莫家7(2 / 2)
靠近老莫家这边,他们也起了一间房,也是一分为二,一间是厨房,还有一间里面摆着一张床,是大林和小林的房间。
原来的老房子层高很高,除了堂前,两边的房间里面,都隔空铺了一层地板,顶上加了一层天花板,砖砌的外墙,房顶雕梁画栋,整幢房子,足有四五米高。
而所有这些后来加盖的房子,都很低矮,高度不足三米,门窗也是又小又窄,进出门的时候,人下意识就会低低头。造的时候抠抠搜搜,能省则省,还不是因为没有钱。房子的地面没有挑高,几乎和外面的天井齐平,雨大时,雨水还会倒灌进房子。
大林和大头早上醒来,懵懵懂懂下床,啊地一声惊呼,发现自己脚已经踩在水里,再看看自己的鞋子,像船漂出去很远。房间里还有癞蛤蟆蹲伏在那里,鼓着一双眼睛和他们对视。
桑水珠十七岁的时候,她爸爸就已经去世,嫁到莫家之后,莫绍槐对她很好,桑水珠也很尊重他,一直把他当自己的亲爸爸看。
国爱香和莫绍槐在一起的时候,她处处都要压着他,欺负他。睡觉的时候,两个人一人睡一头,国爱香的习惯动作,就是用脚踢莫绍槐,莫名其妙,想到什么不顺心的,就躺在那里开始大骂,一阵乱踢。大冬天的,甚至会把莫绍槐踢下床。
莫绍槐不敢吭声,但他们家的房子隔墙是木板的,国爱香半夜里在那边骂骂咧咧,老莫和桑水珠在这边都能清楚听到。桑水珠最看不下去的,就是国爱香欺负莫绍槐,心里恨死了她。
桑水珠对谁都笑眯眯的,只有对着国爱香,她总是黑着脸,连说话都没有好语气。
国爱香在这里,时时都能感受到桑水珠给她带来的压力。她心里憋得慌,总有一股无名火,却不敢发作,她自忖不是桑水珠的对手。要打,她只有老莫这一个儿子,这儿子还不向着她,而桑水珠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弟弟,有什么事,几分钟就可以杀过来。
要骂的话,国爱香最多只能作河东狮吼,她吼的时候,桑水珠不急不恼,当她是在放屁。
等她吼完,桑水珠开始反击,她语调不高,但语速很快,连一条缝都没给国爱香留着。最讨厌的是她讲起来的时候条理清晰,逻辑性强,一二三四五地数落着,像在做工作总结,或者是重又站上了马埠的讲台。
又像是随手撒出一把绵密的针,针针都扎在国爱香的要害。
国爱香很快,就感觉她自己的脑子,已经跟不上桑水珠的嘴,又气又急,想说什么说不出,组织不起来什么有力回击的话。一口口没有出去的气反闷回来,像挨着一记记闷拳。
国爱香因此不愿意待在睦城,不想在她的视线里有桑水珠。
老莫的两个姐姐,虽然已经如她们所愿,成功地逃离睦城。大姐跟着县政府的迁徙大军,迁去新的县城,先是在一家越剧团演老生,后来县里把几家越剧团,合并成一家县越剧团,大姐他们这些年纪偏大的演员,就离开剧团。
她被调到县副食品公司下面的,果品商店当营业员。
也就在老莫去浙江美院上学的那年,新建成不久的杭州玻璃厂来睦城招工,那时候城镇居民户口和农业户口,还没有像后来分得那么清楚,城乡的差别也不大,老莫的二姐虽然是农业户口,也一样可以报名。
二姐被杭州玻璃厂招了进去,户口也随之迁去厂里,变成杭州半山居民,后来在杭玻成了家。
但她们哪怕逃离睦城,自以为可以远离国爱香,但最终,她们还是没能成功摆脱国爱香。
国爱香在睦城待不住,就去县城大女儿家,到了那里,三天两头,不是和女儿吵,就是和女婿吵,她还摆出一副我到你们这里来,是看得起你们,你们不要不识抬举的姿态。最后她生气了,撂下一句狠话,从大女儿家,翘到了小女儿家。
到了杭州小女儿家里,国爱香还是老做派,三天两头,不是和女儿吵,就是和女婿吵,吵到在杭州实在待不下去,对大女儿的恨又还没消,大概也觉得没脸回去,狠狠心来了睦城。
只要看到奶奶突然来了,连大林他们都知道,她肯定是和大姑妈小姑妈,大姑父和小姑父,都吵遍了,翘到他们家里来的。
国爱香回到睦城的头几天,肯定是到处数落自己两个女儿的不是,逮到谁都说,搞得邻居和熟人,都怕看到她,见她冲着自己过来,就赶紧找个由头溜开去。
老莫作为儿子,还是一个老牌大学生,他自然不会和姐姐姐夫一样,三天两头和国爱香吵架,他是直接懒得理她,国爱香想和他说什么,他都摇摇头走开,干脆不要听。桑水珠对国爱香,也是不屑,横眉冷对,不屑于和她吵。
国爱香只能把心里憋着的气,都发泄到莫绍槐身上。又不敢做得太过分,引来桑水珠的干涉。这偷工减料的发泄,到底还是让她觉得天天气都不顺,在这里待了不到一个月,找个由头,最后发作一次,拍屁股走人。
奶奶走了,连大林他们几个小孩,都觉得松了口气,家里那种战云密布的压抑的氛围,随着一方的主动撤离而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