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急雨8(1 / 2)

海上的天气就像女人的脸色,说变就变。

  不久前还是碧空万里的大晴天,转眼就阴云密布,一副骤雨将至的样子。

  海风有气无力地吹着,搅不散厚重的云层,只使得空气变得愈发沉重,仿佛能拧出水来。

  走出长廊,看到阴郁的天色,陈舟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也难怪,毕竟他从出生到工作几乎从未离开过内陆,不曾见识过沿海地区多变的气象。

  离开鲁滨逊房间之前,他还想着要不要趁天气晴朗,把潮湿的被褥和衣服拿出来晒一晒,这下可好,衣服晾不成不说,又平添了许多新活计。

  担心这雨来得急,陈舟匆忙将沙漏取下,倒置在鲁滨逊房间的桌子上,接着一路小跑回到甲板,开始收拾怕雨淋的东西。

  船中部一角摆着几个敞开盖子的大木桶,桶中装有成捆的绳索和成卷的帆布。

  搬运它们的过程中,陈舟发现这几个桶底部有些积水,想来应该是昨日风暴淋进来的。

  于是又掏出桶中被水泡的绳索和帆布,将积水倾倒干净,才搬回避雨的船舱内。

  路过船中部,随手扣上装有赌具木桶的盖子,低头瞧见便是孔洞的通风格栅,陈舟只得再次取出帆布,手忙脚乱地蒙在通风板上,又往帆布上压了几块木板,尽量避免雨水顺着孔洞流入船舱。

  皮靴踏在甲板上的声音始终未停,搬运木桶的过程中,陈舟只觉脚后跟被磨得生疼,他知道那是因为没穿袜子,却也没在意。

  直到放下最后一块木板,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陈舟才有空脱下鞋看看情况。

  他稚嫩的双脚与他本人一样养尊处优,二十多年来极少踏入田地劳作,近些年更是连走路都有数,故而不曾生出老茧。

  在此之前,这双脚一直窝在柔软舒适的运动鞋中,经过这番频繁奔走,后脚跟竟然被磨破了皮,此刻正伴着一阵阵的刺痛缓缓渗出鲜血。

  陈舟虽没吃过什么苦,但从小耳濡目染,早就知道父母长辈从事的重体力劳动要比他劳累艰辛万倍。

  见到伤势,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然后便伸手撕掉被磨开的皮肤,赤足回到鲁滨逊房间取了双袜子套上,忍着疼痛又穿上了鞋。

  恰在此时,他注意到沙漏上部沙斗中的细沙流尽了最后一缕,完全淌到了下沙斗中。

  陈舟粗略地估计,沙漏一个完整的细沙置换过程大约是半个小时。

  受瓶壁磨损程度与粗沙砾堵塞等意外情况影响,这个时间可能会有上下几分钟的浮动误差。

  相较同时期的机械表,沙漏的精准度显然非常落后,但应付水手们轮班瞭望已经足够。

  日后需要简单计时的场合,它多少能派上用场。

  坐在床上歇息了一会儿,感受到腹内逐渐清晰的饥饿感,陈舟掏了几块鲁滨逊的私藏蜜饯补充了一下体力,然后继续工作。

  他将船医房间的锯子、针、锥子等工具全部拿到了鲁滨逊房间,整齐地摆放进木箱,又用桌上的羊皮海图和破渔网包裹住沙漏,把它和同样易碎的玻璃提灯放进了同一个箱子。

  随后陈舟整理了船医木匠和鲁滨逊的衣物,将它们分成两个箱子存放。干净的衣物装进了原木匠房间装衣服的大箱子中,脏衣服则是塞进小箱子。

  整理衣物工具的同时,陈舟也没忘记继续在羊皮纸上记录这些物资的数量。

  保险起见,他还用凿子在每一个箱子盖上刻下了符号标记,用以区分各个箱子内物资的不同,对于一些沾水易生锈的工具箱,还要在外面裹上厚帆布,避免因进水导致的损毁。

  这些物资箱分别以字母开头,工具是g,资源是z,食物是s,武器是w,服饰是f,财物是c。

  在大写英文字母后跟着一个数字编号,比如g1就是一号工具储存箱的意思。

  符号标记增加了一个工作步骤,看似繁琐多余,但从长远角度来说,是有利于物资的整合与管理的。

  这是经验之谈。

  因为随着年岁的增长,陈舟越来越觉得记忆像个极具耐心的骗子。

  年少时它伪装成诚实可靠的模样麻痹人心,成功取得信任后,便迫不及待地露出原本面目,在某个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使个绊子,让人跌个跟头。

  盲目将希望寄托在记忆力上,万一不慎遗落一箱工具,就会在日后的建设中酿成大麻烦。

  为了解决这个隐患,别说只是刻下两行符号,就算再费事十倍也值得。

  羽毛笔落在纸上沙沙作响,脚跟不时的疼痛提醒着陈舟时间的流逝。

  待到整理记录好物资,房间已十分昏暗。

  伸了个懒腰,打开舷窗往外看,远处海面已经变得雾色迷蒙,像是套了层图片模糊效果。

  电蟒在云层中穿梭,时而击打海面,闷雷声中,一道狂风突然带着雨水的气息闯进屋内,卷起了桌上写满文字的纸张,惊得陈舟慌忙去拣。

  就在弯腰按住羊皮纸的当口儿,他的小腹突然袭来一阵疼痛,紧接着有股暖流不受控制地要从屁股里往外冒,得亏陈舟反应及时,才没让它喷射出去。

  “嘶~”

  关上窗户,将纸压在桌上,陈舟不由吸了一口气,胡乱翻出两片破帆布攥在手心,推开门小步跑向船头。

  上午吃生鱼刺身的时候他就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拉肚子了。

  蹲在船头突出的马桶上,海风穿过身下,凉飕飕叫人直起鸡皮疙瘩。

  遥望着潮水涌动的沙滩,无事可做的陈舟思绪纷飞。

  想到身下游过泳的海水中大概率也有水手的排泄物,难免觉得恶心。

  但游都游了,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哪怕没有人的屎尿也有鱼虾螃蟹的排泄物,大家都是地球一份子,谁也别嫌弃谁。”

  “再说了,大海这么多水,掺点佐料很正常,无关痛痒。”

  随即他又想到了突如其来的腹泻。

  说句老实话,吃掉了那么多条鱼,他真的一条都不认识,全是因为被逼无奈和胆子大,脑子一热就硬生生地咽进了肚子。

  现在腹内疼痛未消,陈舟着实有些后怕。

  他担心那些死鱼中掺杂着某种类似断肠草的剧毒品种,只消一时三刻,就让他肝肠寸断,七窍出血而亡。

  想到这里,陈舟着实有些委屈。

  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的汉子,可以接受死于地震风暴,也可以接受死于野兽或是食人土著之手,可要是挑战刚开始不到两天就因为乱吃鱼被毒死,是不是过于倒霉过于憋屈了。

  而且退一步讲,吃鱼毒死也不是不可以,但起码也得是河豚这种味道鲜美的鱼中极品,进阴曹见了阎王也能理直气壮地说一句“拼死吃河豚”,落个饕餮客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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