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2 / 2)
眨眼之后,语气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洲洲也来了?哈哈哈哈,好好好,还拎好吃的给奶奶,真懂事。快,快进来!”
老妇人拉开大门,绕过白二姐去牵了白鹭洲的手,拉着白鹭洲边走边唠叨:
“你看你,就这么走过来了,你二姐也是,都不知道劝劝你,这才好了几年,她也不怕你……”
话到一半,老妇人忽然住口。显然是意识到自己言及了一些禁忌。
短暂的沉默后,她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唠叨起了一些别的关心的话。
二姐见状,也不接什么,只是很有眼色地跟着进了门,反身关门上木栓。
……
这位极度关心白鹭洲的老妇人是目前白家辈分最高的长辈,名叫白碧英。
同时,她也是这座白柳斋的主人。
如今,白碧英只是盘踞在胡同最深处的老宅晒晒太阳打打麻将,一副不世出的模样。可在上个世纪初中旬的时候,年轻时的白碧英可要比现在高调多了。
那几年,新旧社会更替,封建残余还未完全消亡,新社会与新思想仍在起步阶段。在百废待兴的当时,白碧英年仅十九岁,就已是梨园行当里四海承风、鼎鼎有名的大角儿。
那时受旧思想禁锢,能上戏台子的基本全是男人,京州梨园行中,唯有白碧英一人,顶着女儿身硬生生地闯出了一番天地。
——旦角里威武稳重、铿锵潇洒的刀马旦。
戏台上红缨花枪一转,背后四面靠旗一扬,那名声,就洋洋洒洒地淌向了九州四海。
听旁人说,甭管那几十年时局如何动荡,甭管破城的是敌军还是友军,只要是新的军队入了这京州城,这第一件事,都是被军官大将组织着去看白碧英唱戏。
只是一年复一年,风云席卷又散去,时光翻涌又退潮,时代的灰渐渐地还是埋了上来。
白碧英慢慢地变老了。
后来,她嗓音不再清亮,身姿不再纤细,红缨花枪也转不起多少圈了。
李恩生是与白碧英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男人,一位温厚的教书匠,深爱她数十年。白碧英强势,李恩生都随她,丝毫不介意旁人讽他入赘。于是二人的结合顺理成章。
白碧英结婚后,便从北方的京州南下到了云州,隐居在了巷子深处的白柳斋。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只能提溜着木笼子玩鸟晒太阳,或是在街头和寻常老妇人一同搓搓麻将。只有在抬手去喂挂在枝头的画眉鸟时,抻长的身板还依稀有着属于刀马旦的一点挺拔。
奶奶不算什么英雄。
用旧时代老顽固的话说,一个戏子,纵是你花枝招展地演了再多英雄,你终究只是个戏子。更何况,你又是个女人。
可是有时候白鹭洲看着奶奶,脑子里仍会浮现出“英雄迟暮”这四个字。
方正的四合院里,又是和以往许多次一样,几大排的衣架子,挂满诞生于上个世纪的老戏服。
风拂面而来,戏服错落摆动,影影绰绰,仿佛一群群故去如纸片的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