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静谧之肉·一1（1 / 1）

我好像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回到燕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相比较我记忆之中的模样，这里的风景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至少有许多多出来的街道社区是我完全没有印象的，走在里面，就好像是走进了这座城市的另一面一样，虽然还是熟悉的城市，但依旧会迷失方向。好在，这些并没有令我感到十分苦恼，因为拉夫先生所在的公寓依旧伫立在他那个老旧的小区里，一点都没有改变。

我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登上楼道里那潮湿的水泥楼梯，同时数着扶手上老旧蜘蛛网的数量，用眼睛测量着灰尘的厚度。这里的空气在潮湿的同时还隐隐有着一种腐烂的肉臭掺杂在其中，虽然极其令人不适，但在逐渐习惯了之后反而会产生一种成瘾性，令人无法摆脱。我在那扇熟悉的镂空铁门前停了下来，用指关节在上面轻轻叩了几下，一连尝试了三次，屋内才终于传来一阵骚动。我显示听见了一声极为凄厉的猫叫声——它可能来自于拉夫先生家里养的那只名叫做达咕的歇罗猫。根据之前某一次拜访的时候拉夫先生告诉我说，这只猫是一只流浪猫，在一天夜里紧跟着他进了屋子，到处奔跑着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把整个屋子弄得一团乱，并与反应过来的拉夫先生之间爆发了激烈的战斗。最后这只猫有没有找到它想要的东西不知道，但可以确定，它们并没有闹得特别不愉快，因为它从此之后便在拉夫先生的家里面住了下来。

我很快又听见了几声拖鞋砸在地板上面的声音，然后又是脚步声——很明显，拉夫先生又找了一双不合脚的鞋子，走起来噼里啪啦的。门被打开了，我看见拉夫先生身上那件本就破破烂烂的毛坯衣服又多出了不少口子，其中有一部分很明显是最近才产生的；衣服左边的那只袖子断了半截，胳膊从断面伸出来——如果不是袖子长度有限，远远看去真像是长了两只手似的。他把脸上遮盖住面部的那部分蓬乱的头发拨拢到了脸的一侧，随后才认出了眼前的来人是我。他摆摆手示意我进屋：“达咕刚才想要破坏我的夹克...家里现在可能会有些乱，请忍一下......”对于这种情况，我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更加恶劣的环境我都待过，毕竟我得和许多底层人打交道。而且，在我之前的几次拜访的时候，达咕也都引发了骚乱，我早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我在那张满是污渍的沙发上找了一处破洞比较少的地方坐了下来，拉夫先生从旁边的一台二手饮水机里给我倒了一杯水——说真的，那台机器工作的时候响声大得出奇，还往往伴随着剧烈晃动，我一直都觉得那家伙随时会散架。我稍微泯了一口水——很明显没有过滤干净，而且也没有进行加热，时间一长我居然忘了这一点，但是喝下去了也不好吐出来，只能勉强咽下去，然后放下杯子。我立即转身拉开了自己的背包，从中掏出了一个不透明的玻璃盒子。

“这些东西的数量真的不多，现在越来越难弄了，主要是没人会特地收集——我是说除了你我之外...你到底还需要多少，我好有个底，节省一点时间。”我打开了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团肉泥，仔细看能发现它在不断蠕动着，但却不发出任何声音，就好像还活着一样。

拉夫先生见状脱下了上衣，然后掀开了身上穿着的衬衫，伸出一只大手抓向那团蠕动着的血肉，猛地塞进了自己的腹腔之中：在拉夫先生的腹部位置，有一个巨大的空腔存在，内脏不是被挤压到了空腔上方，就是掉落到了空腔的底部，整个腹腔的内部没有任何骨骼或是血管存在，有的仅仅是一个黑洞洞的空腔，就仿佛里面的东西被人生生挖去了似的。我可以毫无理由地相信，即便是世界上最顶尖的医生或者说生物学家，都肯定无法解释清楚拉夫先生的身体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空腔现在已经快要被这种血肉填满了，那些血肉在里面不断蠕动着，不发出任何声音，就好像原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大概...还需要四团左右吧...不太好估计，你准备五团应该比较合适。放心，多出来的我也会照价支付的。”拉夫先生伸出手接过我递过去的一支香烟，点上火苗，猛地吸入了一大口，接着喷吐出一团云雾，把右手伸到腹部的位置隔着衣服上下摩挲了两下，“算了，四团，我现在十分确定......还需要多久时间？我和你讲过的，即便你不相信——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双浑浊却又在深处埋藏着深邃眼神的令人恐惧的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我。

关于这件事，拉夫先生以前的确和我说起过，我也记得很清楚：虽然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六七十岁的垂垂老矣的老人，但实际的年龄却是只有二十二岁，只比我长上一岁而已。我想那个巨大的腹腔以及那些古怪的血肉应该是造成这一切的主要原因......他说如果无法及时填满的话，他最多只能够活到二十三岁多。

“两三个月......”我刚刚开口，就见到一只浑身都是伤疤的体型硕大的黑猫从一旁的杂物堆之中猛地跳了出来，面目狰狞地怪叫着向我的方向扑了过来。就看见拉夫先生一改他那迟缓的动作，就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小伙子该有的姿态一样，右手迅速地抬了起来，同时抓过一根棍棒，狠狠地打向半空之中的达咕。那只黑猫于是惨叫了一声，像个皮球一样倒飞了出去，又重新回到了那堆杂物之中，只余下些细小的动静了。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他把棍棒重新放回原处，像个老绅士一样开了口，双手交错在在腹部，轻轻摩挲着。

“我是说，”我一下子被吓傻了，语气也不由得紧张了几分，“应该在两个月之内就可以搞定了，到时候肯定给你送过来。”我急匆匆地将那个已经空了的盒子塞回到我那满满当当堆满了杂物的背包里面，“另外，我马上就要离开了，还有别的事情...下回再见吧。”说完，赶紧从那唯一的大门之中逃了出去，步伐迈得飞快。拉夫先生似乎又讲了什么东西，但我只来得及看见他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没来得及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