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孙林父逐献公73(2 / 2)

这年秋天九月,楚共王审去世,世子昭即位,就是楚康王。吴王诸樊命令大将公子党率领军队讨伐楚国,楚国将领养繇基迎战,射死了公子党,吴国军队战败回国。诸樊派遣使者向晋国报告战败的消息,晋悼公在向地会合诸侯商议对策。晋国大夫羊舌肹进言说:“吴国趁楚国办丧事而讨伐它,是自取其败,不值得忧虑。秦国和晋国是邻国,世代有姻亲关系,如今秦国依附楚国救援郑国,在栎地打败了我们的军队,这应该先去报复。如果讨伐秦国取得成功,楚国的势力就更加孤立了!” 晋悼公认为他说得对。

于是派荀偃率领三军之众,会同鲁国、宋国、齐国、卫国、郑国、曹国、莒国、邾国、滕国、薛国、杞国、小邾国等十二个国家的大夫讨伐秦国,晋悼公在边境上等待。

秦景公听说晋军即将到来,派人把几袋毒药,沉在泾水的上游,鲁国大夫叔孙豹和莒国军队率先渡河,士兵们饮用河水后中毒,很多人死去,各国军队于是都不肯渡河。

郑国大夫公子蟜对卫国大夫北宫括说:“既然已经跟随晋国出兵,怎么敢观望呢?” 公子蟜率领郑国军队渡过泾水,北宫括紧随其后,于是诸侯们的军队都继续前进,在棫林扎营。

探子报告:“秦军离这里不远了!”

荀偃命令各军:“鸡鸣时分驾车出发,看着我的马头所指的方向前进!

下军元帅栾黡,向来就不服从中行偃,听到这个命令后,愤怒地说:“行军打仗的事,应当集合众人共同商议,就算中行偃能独自决断,也应该明确指示前进还是后退,哪有让三军将士,只看他的马头方向行事的道理。我也是下军的元帅,我的马头可要朝东回去了!” 于是他率领本部人马向东返回,副将魏绛说:“我的职责是跟随主帅,不敢等候中行伯了!” 也跟着栾黡撤兵了。

早有人把这情况报告给了中行偃,中行偃说:“发出的命令不明确,确实是我的过错,既然命令无法执行,还指望什么成功呢?” 于是命令诸侯的军队,各自返回本国,晋国的军队也撤回去了。当时栾鍼担任下军的车右,唯独他不肯回去,对范匄的儿子范鞅说:“今天这场战役,本来是为了报复秦国,如果无功而返,那更是耻辱了,我们兄弟二人都在军中,怎么能同时都回去呢?你能和我一起冲向秦军吗?” 范鞅说:“你把国家的耻辱放在心上,我怎敢不从!” 于是各自率领本部人马快速冲入秦军阵营。

却说秦景公带领大将嬴詹以及公子无地,率领四百辆战车,在离棫林五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正在派人打探晋军的动静,忽然看到东边扬起尘土,一队车马飞奔而来,急忙派公子无地率军迎敌。栾鍼奋勇向前,范鞅在一旁协助,接连刺杀了秦国身穿铠甲的将领十多人,秦军溃败想要逃走,看到他们后面没有援军,又鸣鼓集合兵力将栾鍼、范鞅二人包围起来。范鞅说:“秦军兵力强大,我们抵挡不住啊!” 栾鍼不听,这时嬴詹率领的大军又赶到了,栾鍼又亲手杀了几个人,身上中了七箭,力气用尽而死;范鞅脱掉铠甲,乘坐单车快速逃脱才幸免于难。

栾黡见范鞅独自回来,问道:“我的弟弟在哪里?” 范鞅说:“已经死在秦军之中了!” 栾黡大怒,拔出戈直接刺向范鞅,范鞅不敢反抗,逃入中军,栾黡随后追到,范鞅躲开了,他的父亲范匄迎上来说:“贤婿为何如此愤怒呀?” 栾黡的妻子栾祁,是范匄的女儿,所以范匄称栾黡为婿。栾黡怒气冲冲,难以克制,大声回答说:“你的儿子引诱我弟弟一起冲入秦军,我弟弟战死了,而你的儿子却活着回来,这就是你儿子害死了我弟弟,你必须赶走范鞅,这样还可以饶恕你,不然的话,我一定要杀了范鞅,为我弟弟偿命!” 范匄说:“这件事我事先并不知情,现在就赶走他!” 范鞅听到这话,就从幕后逃出,投奔了秦国。

秦景公问他来的缘由,范鞅把事情的始末讲述了一遍,秦景公大喜,用对待客卿的礼节招待他。

有一天,秦景公问他:“晋悼公是个怎样的人呢?” 范鞅回答说:“是个贤明的君主啊,他了解别人而且善于任用人才。” 秦景公又问:“晋国的大夫里谁最贤能呢?” 范鞅回答说:“赵武有文德,魏绛勇敢但做事有条理,羊舌肹熟悉《春秋》,张老忠厚诚信又有智谋,祁午遇到事情很镇定,我的父亲范匄能顾全大局,他们都是一时的优秀人才。其他的公卿大臣,也都熟悉典章制度,能够恪尽职守,我不敢轻易地去评价他们呀。”

秦景公又问:“那么在晋国的大夫当中,哪个人会先去世呢?” 范鞅回答说:“栾氏家族将会先灭亡!” 秦景公说:“难道是因为他们骄奢放纵的缘故吗?” 范鞅说:“栾黡虽然骄奢放纵,灾祸或许还到不了他身上,但是他的儿子栾盈必定难以幸免!” 秦景公问:“这是为什么呢?” 范鞅回答说:“栾武子(栾书)体恤百姓、爱护将士,深得人心,所以虽然他有弑君的恶行,但是国内的人并不认为他不对,是因为感激他的恩德呀,就像人们怀念召公,连他曾歇息过的甘棠树都爱护有加,更何况是他的子孙呢?栾黡如果死了,栾盈的善行还没能让众人受益,而栾武子的恩德已经久远,到那时,那些记恨栾黡的人,肯定就会有所行动了!”

秦景公感叹地说:“你可以称得上是知晓存亡道理的人啊!” 于是通过范鞅和范匄取得联系,派庶长武到晋国访问,以修复旧日的友好关系,并请求恢复范鞅的职位。晋悼公答应了,范鞅回到晋国,晋悼公任命范鞅和栾盈一起担任公族大夫,并且告诫栾黡不得记恨报复。从此秦国和晋国互通友好,一直到春秋末年,都没有再发生战争。有诗为证:

西邻东道世婚姻,一旦寻仇斗日新。

玉帛既通兵革偃,从来好事是和亲。

就在这一年,栾黡去世了,他的儿子栾盈接替他担任下军副将。

话分两头。

却说卫献公名衎,在周简王十年的时候,代替他的父亲卫定公即位。因为在守丧期间不悲伤,他的嫡母定姜,预料到他不能长久保住君位,多次规劝劝谏,卫献公都不听。等到他即位后,越发放纵起来,他亲近的都是些阿谀奉承、花言巧语的人,喜欢的也不过是击鼓奏乐、打猎这些事。

从卫定公在世的时候起,就有同母弟弟公子黑肩,依仗着宠爱专擅朝政,黑肩的儿子公孙剽,继承父亲的爵位成为大夫,很有权谋策略。上卿孙林父、亚卿宁殖,看到卫献公昏庸无道,都和公孙剽结交,孙林父还暗中勾结晋国作为外援,把国内的财宝器物等,都迁移到戚这个地方,让妻子儿女住在那里。卫献公怀疑他有反叛之心,一来是因为没有明显的迹象,二来畏惧他家族势力强大,所以一直隐忍没有发作。

忽然有一天,卫献公约孙林父、宁殖二位卿大夫一起吃午饭,二位卿大夫都穿着朝服在宫门等候传唤,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也不见有人来召见,宫中也没有一个人出来。二人心中疑惑,眼看着太阳偏西了,他们又饿又困,于是叩宫门请求拜见,守门的内侍回答说:“主公正在后花园练习射箭,二位大夫要是想见,可以自己到那里去。” 孙、宁二人心中大怒,只好忍着饥饿径直来到后花园,远远望见卫献公正戴着皮冠,和射师公孙丁比试射箭,卫献公看到孙、宁二人走近,也不摘下皮冠,把弓挂在手臂上就接见他们,问道:“二位卿大夫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呀?” 孙、宁二人齐声回答说:“承蒙主公相约一起吃午饭,我们一直等候到现在,肚子都饿瘪了,又怕违背了主公的命令,所以才来到这里。” 卫献公说:“我只顾着射箭,一时忘了,二位卿大夫暂且退下吧,等改日再约好了!”

话刚说完,正好有鸿雁鸣叫着飞过,卫献公对公孙丁说:“和你赌射这只大雁。” 孙、宁二人含羞退下,孙林父说:“主公沉迷于游乐,亲近小人,完全没有尊敬礼遇大臣的意思,我们将来肯定免不了灾祸,怎么办呢?” 宁殖说:“国君无道,那也只是他自己招祸罢了,怎么能祸害到别人呢?” 孙林父说:“我想拥立公子剽为君主,你觉得怎么样?” 宁殖说:“这个举动很恰当,我们就相机行事吧。” 说完二人便各自分开了。

孙林父回到家,吃完饭,连夜径直前往戚邑,秘密召集家臣庾公差、尹公佗等人,整顿家兵,谋划叛乱之事。他派自己的长子孙蒯,前往拜见卫献公,试探一下卫献公的态度。孙蒯到了卫国都城,在内朝见到卫献公,假说:“我的父亲孙林父,偶然染上了风寒,暂时在河边调养身体,希望主公能够宽恕。”

卫献公笑着说:“你父亲的病,想必是因为太饿导致的吧,我现在可不敢再饿着你了。” 便命令内侍取酒来招待孙蒯,还叫来乐工唱歌助兴陪酒。太师请示说:“唱什么诗呢?” 卫献公说:“《巧言》的最后一章,很贴合现在的时事,为什么不唱这一首呢?” 太师上奏说:“这首诗的意思不太好,恐怕不适合在欢宴的时候唱。” 师曹呵斥道:“主公让唱就唱,哪来那么多废话!”

原来师曹擅长弹琴,卫献公曾让他教自己的宠妾弹琴,宠妾不遵从教导,师曹就鞭打了她十下,宠妾向卫献公哭诉,卫献公当着宠妾的面,鞭打了师曹三百下,师曹因此怀恨在心,今天明知这首诗不合适,故意要唱,就是想激怒孙蒯。于是他拉长声音唱道:

“彼何人斯,居河之麋?

无拳无勇,职为乱阶。”

卫献公的意图,是因为孙林父住在河边,有叛乱的迹象,所以借这首歌来威慑他。孙蒯听了这首歌,坐立不安,不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卫献公说:“刚才师曹唱的歌,你回去讲给你父亲听。你父亲虽然在河边,他的一举一动我都清楚,让他好生养病,谨慎行事。” 孙蒯叩头,连声说着 “不敢” 退下了。

孙蒯回到戚邑,把情况告诉了孙林父。孙林父说:“主公非常忌恨我了,我不能坐以待毙。大夫蘧伯玉,是卫国的贤人,如果能让他和我们一起共事,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了!” 于是他私下前往卫国都城,去见蘧瑗,说:“主公暴虐无道,这是您知道的,恐怕国家会有灭亡的灾祸,该怎么办呢?” 蘧瑗回答说:“做臣子的侍奉君主,如果能够劝谏就劝谏,不能劝谏就离开,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孙林父看劝不动蘧瑗,就告别离开了,蘧瑗当天就逃奔到鲁国去了。

孙林父在邱宫聚集徒众,准备攻打卫献公。卫献公害怕了,派遣使者到邱宫,想和孙林父讲和。孙林父把使者杀了。卫献公派人去看宁殖的情况,发现他已经准备好车马,正要去响应孙林父了,于是召见北宫括。北宫括推说有病不来,公孙丁说:“事情紧急了!赶紧出逃,或许以后还有机会复位。” 卫献公于是召集宫中的甲士大约二百多人编成一队,公孙丁带着弓箭跟随,打开东门出逃,打算投奔齐国。

孙蒯、孙嘉兄弟二人,率领军队在河泽追上了卫献公,双方大战一场,二百多名宫甲,全都逃散了,剩下的只有十几个人而已,多亏公孙丁善于射箭,箭无虚发,靠近的敌人都被射中而死,他保护着卫献公,边战边退,孙蒯、孙嘉兄弟不敢穷追,就返回去了。

才往回走了不到三里地,只见庾公差、尹公佗两位将领率领军队赶到,说:“奉相国的命令,一定要擒获卫侯回去复命。” 孙蒯、孙嘉说:“有一个善于射箭的人跟随着卫侯,将军们可要小心防备啊!” 庾公差说:“难道是我的老师公孙丁吗?” 原来尹公佗向庾公差学习射箭,庾公差又向公孙丁学习射箭,三个人是一脉相传,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本事。

尹公佗说:“卫侯就在前面不远处,姑且追上去看看。”

大约追了十五里地,赶上了卫献公,因为驾车的人受伤了,公孙丁在车上握着缰绳,回头一看,远远地就认出是庾公差了,便对卫献公说:“来的人是我的徒弟,徒弟不会伤害师父的,主公不用担心。” 于是停车等候。

庾公差赶到后,对尹公佗说:“这真是我的师父啊。” 于是下车拜见,公孙丁抬手还礼,示意他离开。庾公差上车后说:“今天这件事,各为其主。我如果射箭,就是背叛师父;如果不射,又算是背叛主公。我现在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于是抽出箭来,在车轮上敲掉箭头,大声说:“师父不要惊慌!” 连续射出四支箭,前面的射中车轼,后面的射中车轸,左右两边射中车厢两旁,单单避开了车上的君臣二人,分明是要显示一下自己的本事,卖个人情的意思。

庾公差射完箭,喊了一声:“师父保重!” 喝令回车,公孙丁也拉着缰绳驾车离开了。尹公佗一开始遇到卫献公时,本来想施展一下自己的箭术,因为庾公差是他的师父,不敢自作主张,回到半路上,渐渐懊悔起来,对庾公差说:“您和他有师徒名分,所以留情,我和他已经隔了一层,师恩就显得轻了,主命更为重要,如果无功而返,拿什么回报我的恩主呢?” 庾公差说:“我的师父箭术高超,不比养繇基差,你不是他的对手,去了也是白白送命!” 尹公佗不相信庾公差的话,当下又转身去追卫献公。不知最终结果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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