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魏相迎医养叔献艺70(1 / 2)
话说晋景公被那蓬头大鬼击打后,口吐鲜血,昏倒在地,侍从把他扶到内室寝室,过了很久才苏醒过来,群臣都忧心忡忡地散去。景公从此一病不起,身边有人说:“有个桑门大巫,能在白天看见鬼,为何不把他召来?” 桑门大巫接到晋侯的召见,刚走进寝室门,就说:“有鬼!” 景公问:“鬼长什么样?” 大巫回答:“蓬头散发,身高一丈多,用手拍着胸膛,神色非常愤怒。” 景公说:“巫所说的和我看到的一样,他说我冤枉杀了他的子孙,不知这是什么鬼?” 大巫说:“是先世有功劳的大臣,子孙遭受灾祸最惨的那一家。” 景公惊愕地说:“难道是赵氏的祖先?” 屠岸贾在旁边,立刻上奏说:“这个巫是赵盾的门客,所以借这个机会为赵氏喊冤,主公不可听信。” 景公沉默了很久,又问:“这个鬼可以通过祭祀消除灾祸吗?” 大巫说:“鬼的怒气很大,祭祀也没有用。” 景公问:“那我的寿命还有多久呢?” 大巫说:“小人冒死直言,恐怕主公等不到吃新麦的时候了。” 屠岸贾说:“麦子成熟就在这个月内,主公虽然生病,但精神还不错,怎么会这样呢?如果主公能吃到新麦,就把你处死!” 没等景公下令,就把大巫呵斥出去了。
大巫离开后,景公的病情愈发严重,晋国的医生来诊治,却看不出是什么病症,不敢开药方。
大夫魏锜的儿子魏相对众人说:“我听说秦国有两位名医:高和、高缓,他们得到扁鹊的真传,能通晓阴阳之理,善于治疗内外病症,现在是秦国的太医。要想治好主公的病,非这两人不可,我们何不去请他们呢?” 众人说:“秦国是我们的敌国,怎么会派好医生来救我们的国君呢?” 魏相又说:“救助患难、分担灾害,是邻国之间的美事。我虽然没什么才能,但愿意凭借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要把名医请到晋国。” 众人说:“如果这样,那满朝的人都要感谢你了!”
魏相当天就收拾行装,驾着轻便马车,星夜赶往秦国。秦桓公问他的来意,魏相上奏说:“我国国君不幸得了重病,听说贵国有良医高和、高缓,有起死回生的医术,我特地前来恳请,希望能救我国国君。” 桓公说:“晋国不讲道理,多次打败我国军队,我国虽然有良医,怎么会去救你们的国君呢?”
魏相严肃地说:“您说得不对。秦、晋是相邻的国家,所以我们晋献公和你们秦穆公,通过联姻建立友好关系,世世代代相互亲近。你们穆公先是接纳了惠公,后来又在韩原有了战争;接着接纳了文公,又在汜南背盟。友好关系不能长久,都是秦国造成的。文公去世后,穆公又过分听信孟明,欺负我们襄公年幼,出兵崤山,袭击我们的属国,结果自取失败。我们俘虏了秦国三位主帅,却赦免了他们,秦国不久就违背誓言,夺取我们的王官。灵公、康公时期,我们一侵犯崇国,你们就攻打晋国,等到我们景公向齐国问罪,您又派杜回兴兵救齐,失败了不知悔改,胜利了不知停止。抛弃友好,挑起仇恨,都是秦国所为。您想想:是晋侵犯秦,还是秦侵犯晋呢?现在我国国君生病担忧,想向贵国借良医诊治,大臣们都说:‘秦国和我们关系太差’,一定不会答应。我说:‘不是这样,秦国国君多次决策不当,怎么知道他心里不后悔呢。我这次前来,是想借贵国良医来修复先君时的友好关系。’您如果不答应,那大臣们对秦国的猜测就对了。邻国之间有救助患难的情谊,您却废弃;医生有救人的善心,您却违背。我私下认为您这样做是不可取的!”
秦桓公见魏相言辞慷慨激昂,分析详细明白,不禁心生敬意,说:“大夫用正义之言责备我,我怎敢不听从!” 当即下令太医高缓前往晋国。魏相谢恩后,和高缓一起离开雍州,星夜向新绛赶来。有诗为证:
婚媾于今作寇仇,幸灾乐祸是良谋。
若非魏相澜翻舌,安得名医到绛州?
当时晋景公病情十分危急,日夜盼望秦国医生却不见来,忽然梦见有两个小孩从自己鼻子里跳出来,一个小孩说:“秦国的高缓是当世名医,他要是来了,用药治疗,我们必然会受到伤害,怎么躲避呢?” 另一个小孩说:“如果躲在肓的上面,膏的下面,他能把我们怎么样?” 不一会儿,景公大叫心口疼痛,坐卧不安。
过了不久,魏相带着高缓来了,进宫为景公诊脉后,高缓说:“这个病没办法治了。” 景公问:“为什么?” 高缓回答:“这病在肓之上,膏之下,既不能用艾灸治疗,也不能用针刺到,就算用药,药力也达不到,这大概是天命吧!” 景公叹息说:“你说的和我的梦正好相符,真是良医啊!” 于是厚赏高缓,送他回秦国。
当时有个小内侍江忠,伺候景公非常辛苦,早上不小心睡着了,梦见背着景公在天上飞,醒来后和身边的人说了这个梦。正好屠岸贾进宫询问病情,听到这个梦,就向景公贺喜说:“天是阳气旺盛的地方,生病是阴气重;在天上飞,是离开阴暗接近光明,主公的病快好了!” 晋侯当天也觉得胸口稍微舒服了些,听了这话非常高兴。
忽然有人报告:“甸人来进献新麦。” 景公想尝尝,命令厨师取一半新麦,舂成粉末煮粥,屠岸贾怨恨桑门大巫说赵氏冤枉的话,就上奏说:“之前那个巫说主公吃不到新麦,现在他的话不灵验了,可以把他召来让他看看。” 景公听从了他的建议,把桑门大巫召进宫,让岸贾责备他:“新麦在这里,还怕吃不到吗?” 巫者说:“还不一定呢。” 景公脸色一变,岸贾说:“这个小臣诅咒主公,应当斩首!” 立刻命令侍从把他拉出去,大巫叹息说:“我因为懂得一点小法术,给自己招来灾祸,难道不悲哀吗!” 侍从把大巫的首级献上。
恰好厨师把麦粥端来进献,这时已经中午了,景公正要取来品尝,忽然肚子发胀想上厕所,叫江忠 “背我去厕所”。刚把他放下,一阵心疼,站不稳,掉进厕所里,江忠顾不得污秽,把他抱起来,景公已经断气了,终究没能吃到新麦,冤枉杀了桑门大巫,这都是屠岸贾的过错。
上卿栾书率领百官奉世子州蒲举行丧礼并即位,这就是晋厉公。众人议论江忠曾梦到背着景公上天,后来又背着他出厕所,正好应验了这个梦,于是让江忠殉葬。当时如果他没说那个梦,就不会有这个灾祸了,可见言语不慎会害了自己,不能不谨慎啊。
因为晋景公是被厉鬼击死的,晋国人大多都在谈论赵氏一门冤枉的事,只是栾、郤两家都和屠岸贾勾结交好,只有一个韩厥,孤掌难鸣,所以不敢为赵氏伸冤。
当时宋共公派上卿华元到晋国吊唁,同时祝贺新君即位,华元于是和栾书商议,想让晋、楚两国和好,免得南北两国交战,让百姓受苦。栾书说:“楚国不可信。” 华元说:“我和子重关系好,可以让我去试试。”
栾书于是让他的小儿子栾鍼和华元一起到楚国,先和公子婴齐相见,婴齐见栾鍼年轻英俊、气宇不凡,问华元后,知道他是中军元帅的儿子,想试试他的才能,就问:“贵国用兵的方法是怎样的?” 栾鍼回答:“整齐。” 又问:“还有什么长处?” 栾鍼回答:“从容。” 婴齐说:“敌人混乱我们整齐,敌人忙碌我们从容,怎么会战不胜呢?这两个字真是简洁又全面啊!” 从此对栾鍼更加敬重,于是带他拜见楚王,商定两国通好,守境安民,如果有人挑起战争,鬼神会惩罚他。然后约定日期结盟,晋士燮、楚公子罢在宋国西门之外歃血为盟。
楚司马公子侧,因为自己没有参与商议,非常生气,说:“南北两国很久不相通了。子重想独占议和的功劳,我一定要破坏它。” 探听到巫臣联合吴子寿梦,和晋、鲁、齐、宋、卫、郑各国大夫在钟离会面,公子侧就对楚王说:“晋、楚通好,一定有算计楚国的阴谋,宋、郑都跟从晋国,楚国的势力范围都空了!” 共王说:“我想讨伐郑国,只是顾忌西门之盟怎么办?” 公子侧说:“宋、郑两国受楚国的盟约约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不顾盟约,所以才依附晋国。如今的事,只看对自己有利就行动,盟约有什么用?”
共王于是命令公子侧率领军队讨伐郑国。郑国又背叛晋国,归附楚国,这是周简王十年的事。
晋厉公大怒,召集各位大夫商议讨伐郑国。
栾书虽然主持朝政,但三郤专权。哪三郤呢?就是郤锜、郤犨、郤至,郤锜是上军元帅,郤犨是上军副将,郤至是新军副将。郤犨的儿子郤毅,郤至的弟弟郤乞,都担任大夫并掌权。
伯宗为人正直,敢于直言,多次向厉公进言:“郤氏家族势力强大,应该区分贤能和愚笨,稍微抑制他们的权力,来保全功臣的后代。” 厉公不听,三郤对伯宗恨之入骨,于是诬陷伯宗诽谤朝政。厉公听信了他们的话,反而杀了伯宗,伯宗的儿子伯州犁逃到楚国,楚国任用他为太宰,和他一起谋划对付晋国。
厉公一向骄奢,而且喜欢很多男宠和女色。男宠有胥童、夷羊五、长鱼矫、匠丽氏等一帮年轻人,都被封为大夫;女宠有美丽的姬妾和喜爱的婢女,不计其数。每天沉溺于淫乐,喜欢阿谀奉承,厌恶正直之言,不处理政事,群臣人心涣散。
士燮看到朝政日益衰败,不想讨伐郑国。郤至说:“不讨伐郑国,怎么能让诸侯归附呢?” 栾书说:“现在失去郑国,鲁国、宋国也会离心离德,温季(郤至)的话是对的。” 楚国降将苗贲皇也劝厉公讨伐郑国,厉公听从了他们的建议,只留下荀居守,然后亲自率领大将栾书、士燮、郤锜、荀偃、韩厥、郤至、魏锜、栾鍼等人,出动六百辆战车,浩浩荡荡地向郑国杀去。一面派郤犨前往鲁国、卫国等国,请他们出兵助战。
郑成公听说晋军兵力强大,想打算投降。大夫姚钩耳说:“郑国地域狭小,夹在两个大国之间,只应该选择一个强国依附,怎么能早上依附楚国,晚上又依附晋国,年年遭受战争呢?” 郑成公问:“那怎么办?” 钩耳说:“依臣之见,不如向楚国求救,楚国军队来了,我们和他们夹攻晋军,大破晋军后,可以保证几年的安宁。” 成公于是派钩耳前往楚国求救。
楚共王始终因为西门之盟有所顾虑,不想出兵,问令尹婴齐的意见。婴齐回答:“我们确实没有信用,才导致晋军出兵,现在又庇护郑国和晋国交战,让百姓受苦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胜利没有把握,不如等待时机!” 公子侧进言说:“郑国人不忍心背叛楚国,所以才来告急。之前不救齐国,现在又不救郑国,这是断绝归附我们的人的希望啊。臣虽然没有才能,但愿意率领一支军队,保护大王前往,一定要再次建立像‘掬指’那样的战功!”
共王非常高兴,于是任命司马公子侧为中军元帅,令尹公子婴齐为左军将领,右尹公子壬夫率领右军,自己统领亲军两广的军队,向北进发,救援郑国。日行百里,速度像风一样快。
早有侦察兵把消息报告给晋军,士燮私下对栾书说:“国君年幼,不懂得国家大事,我们假装害怕楚国而躲避,以此来警醒国君,让他知道警惕,或许还能稍微安定些。” 栾书说:“害怕躲避的名声,我不敢承担。” 士燮退下后叹息说:“这次出征如果失败了是好事,万一战胜了,外部安宁了,内部必然会有忧患,我非常担心。”
这时楚军已经过了鄢陵,晋军无法前进,在彭祖冈停留驻扎,双方各自安营扎寨。第二天,是六月甲午大尽之日,这一天是晦日,按照惯例晦日不兴兵作战,晋军没有做准备。五更过后,天还没亮,忽然营寨外喊声震天,守营的士兵匆忙来报告:“楚军直逼我们的营地,已经摆好阵势。”
栾书大惊,说:“他们既然逼近我们摆阵,我们的军队无法列阵,交战恐怕会不利,先坚守营垒,等我们从容设计来破敌。” 将领们纷纷议论,有的说挑选精锐部队冲击敌阵,有的说转移军队后退。
当时士燮的儿子士匄,年仅十六岁,听到众人议论不决,就冲进中军,向栾书禀报:“元帅是担心没有作战的地方吗?这很容易解决。” 栾书问:“你有什么计策?” 士匄说:“传令牢牢守住营门,士兵在营内悄悄把灶上的土都削平,井用木板盖住,用不了半个时辰就有足够的地方列阵了,等在军中列好阵后,再打开营垒作为通道,楚军能把我们怎么样?” 栾书说:“井灶是军中的关键,削平灶、盖住井,我们吃什么呢?” 士匄说:“先命令各军准备好够一两天吃的干粮和净水,等布阵完成后,把老弱士兵安排在营后另外挖井垒灶。” 士燮本来不想作战,看到儿子献计,非常生气,骂道:“战争的胜负是由天命决定的,你这个小孩子懂什么,竟敢在这里多嘴!” 于是拿起戈追打他,众将把士燮抱住,士匄才得以逃脱。栾书笑着说:“这个小孩子的智慧,超过范孟了。” 于是听从士匄的计策,命令各营寨多准备干粮,然后削平灶、盖住井,摆好阵势,准备第二天交战。胡曾有咏史诗云:
军中列阵本奇谋,士燮抽戈若寇仇。
岂是心机逊童子,老成忧国有深筹。 却说楚共王直接逼近晋营摆阵,自以为出其不意,晋军营中必然大乱,却安静得不见一点动静。于是问太宰伯州犁:“晋军坚守营垒不动,你是晋国人,一定知道他们的情况。” 州犁说:“请大王登上巢车观望。” 楚王登上巢车,让州犁站在旁边,楚王问:“晋军有人骑马奔驰,有的向左有的向右,这是为什么?” 州犁回答:“那是在召集军吏。” 楚王又问:“现在又聚集在中军了。” 州犁回答:“是在一起商议。” 楚王又望,问:“突然张开帷幕是为什么?” 州犁回答:“是虔诚地向先君祈祷。” 楚王又望,问:“现在又撤掉帷幕了。” 州犁回答:“是要发布军令了。” 楚王又望,问:“军中为什么喧哗,尘土飞扬不止?” 州犁回答:“他们因为不能列阵,准备填井平灶,腾出作战的地方。” 楚王又望,问:“战车都套上马了,将士登上战车了。” 州犁回答:“是要列阵了。” 楚王又望,问:“登上战车的人为什么又下来了?” 州犁回答:“是要作战前向神灵祈祷。” 楚王又望,问:“中军气势看起来很盛,他们的国君在吗?” 州犁回答:“栾、范两大家族,簇拥着国君列阵,不可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