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未醒之梦(5)48(2 / 2)
有个身形肥胖的男人,他举着自己的着作书,牵着自己的孩子,大喊道我是xxx知名作家,我是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创造者和传承者,必须让我先走………
然后他被绊倒了,压在黑嚷嚷的人群之下,黑红色的血从舷梯上流下来,把逃亡者的脚底染成褐色。
那里面也有他孩子的血,和被踩碎的肉。
陌生男人赤裸着身子穿过马路,不顾街道上人们惊愕的目光。
“你在做什么。”她拦住这个狂奔的人。
他对她说:“因为我要死了。”
“为什么?你还活着。”
“祈祷你们运气足够好,能抢到票吧,无知的小崽子们,搞不好今年我们都玩完;有什么想做的最好现在就做,省得死前有遗憾。”男人喃喃自语地推开她:“现在也只有祈祷了……上帝啊…请保佑我吧……”
在她的视野里,他赤条条的身躯挣扎着,如一条不断向着远方蠕动的肉色虫子。
大人们说,高高的楼要倒塌,灰蓝色的海浪要流进来了,红蓝色的火舌舔着灼热的气浪,空气变得扭曲;她站在断裂的高楼上,在热浪里,她的脸像是在公园里照着哈哈镜,弯着身子,脸部滑稽地颤动。
男孩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叼着烟,但没有点燃,像个大人一样发话了:“我们很快就要死了,很快。”
她望着朋友东方人的面孔,男孩俏皮地眨了眨眼:“我说的是,如果一直呆在这个死地方的,就会这样。”
在毫无指望的世界,那扇紧闭的铁门忽然打开了,风吹过她的耳边,
像一只轻快的,有着洁白羽毛的鸟儿。
这世界上所有关系的开始于何时,就连当事人也说不清。这段关系开始于一个雨夜,她身无长物地翻出实验室那高高的窗户,手里只有朋友的手。
小小的两道影子飞奔在夜里。
“离开了收容所,我们要去哪里呢?”
“你知道吗,每个人都会死;只是早晚罢了,几岁死和几十岁死都一样。”
男孩说道,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你今年几岁?小怪物。”
“六岁。"她不高兴地回答,别开脸:“不许叫我小怪物。”
“我听他们说,你已经会做奥数题了,别的像你这样的小孩子还在用手指算一加一,你不是小怪物是什么?”
男孩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衣着单薄的身体上,不顾女孩怨怼的目光:“小怪物,你去过墙外吗?”
“墙外?”她盯着眼前的墙壁。
从出生到现在,这间墙皮就是她记忆的起始,她和大多数人都一样,出生在这里,也将死亡在这里;不出去看一看,会以为世界就是家门口到灰色的墙壁这么远。
“我带你去看一个好地方,怎么样?”
这句话让她跟在他的身后……他们穿过丛林和泥泞的长路,走到穿着白色大褂的人找不到的地方;头顶的树木参天,枝叶堆积在头顶密密匝匝,昏昏沉沉的阳光和云朵在头顶上不断掠过。
有时她也能听见荒废的路上传来播音声响,有个说话很难听的男人在里面破口大骂;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但是毫不回头地继续跟着男孩走。
男孩懂打猎的技巧,他带着她小心地绕过怪物丛生的地方,小小的两道影子在无人的地方穿梭;渴了,他过滤干净水给她喝,饿了,他把用匕首和机动枪抓到的动物剖开,查看里面是否有异变,然后再烤了,用刀子切开,露出熟透的切面。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带着她来到了一片碧蓝色的海水前,脚下是被月色染成银白的的沙子,双脚下面暖暖软软的。
她惊讶地望着这片蓝色的水域,迎着略带腥味的海风,她不自觉地张开手,任凭它们穿过自己的身躯。
在干净的星空下,璀璨群星汇聚下,他们坐在沙滩上,海水波光粼粼。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女孩在篝火上烤着野鱼,鱼肉散发出鲜美的气息:“据说在询问女士之前,要先说自己的名字。”
“那还真不好意思了。”男孩躺在沙滩上,歪头看向燃烧的篝火。
火焰显得格外明亮。
他们沉默着,女孩把表皮焦黑的鱼递给他:“抱歉,没做过这种事情。”
“其实还可以,外酥里嫩……呕……”男孩强撑着嘴巴的表情把她逗笑了。
“对不起啦。”但很快,她低着头说。
“没和你说我的名字,那是因为我没有名字。”男孩把吃了一半的鱼给她:“你给我点时间,我现在取一个吧。”
烤焦的鱼是深黑的颜色,她又想起了那个作家的孩子,她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年纪,面容羞怯。她的血肉把人们的鞋底染成焦褐色,可是大家都熟视无睹。
像他们这样子的孩子,就应该像她看过的,战争前的照片里那样:一群穿着校服的孩子沐浴在阳光下,早春的花芽,如丝的光,柳絮般飘落于他们的肩头。
怎么会突然像这样子离开,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口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捏住了。
“我想好了。”
男孩一个鲤鱼打挺,从沙滩上蹦了起来,跑到大海面前,跑到无垠的星空下面,他张开双臂,扯着嗓子呼喊了一声。
“我是楚瞻宇!!听见了吗?!”
他向她解释了自己名字的含义。
“我要成为瞻仰宇宙的男人,不止这样,我还要征服它,让宇宙为生命的奇迹所倾倒!让宇宙来瞻仰我。”
“是吗?我的话,宇宙是我的敌人。”泰勒望着天空上的星辰:“楚瞻宇,你知道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吗?”
“不知道。”
“光是肉眼可见,就有6974颗。”泰勒压着眼睫,狠狠地咬了一口鱼肉:“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对我们充满恶意的星球,像晚上的野兽一样,蛰伏在黑暗里。”
“你怎么会这么想?”这回轮到楚瞻宇惊讶了,他用手背碰了碰女孩雪白的额头:“这可不是一个小女孩应该说的话。”
“我不是小女孩,你忘了吗?我是小怪物;而且是会让全世界大吃一惊的怪物。”泰勒站起来抓着楚瞻宇的肩膀,认真地指着夜空:“我也和你一样,想征服它。”
说着壮志凌云的话,她猛烈地咳嗽起来,后背激烈地颤抖着。
“先养好身体吧。”楚瞻宇坏笑道:“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没办法做什么事。”
她心里默默地想道。
楚瞻宇,那么约好了,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战士,我要成为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家。
“最伟大的科学家?”
“对,甚至比爱因斯坦还要伟大。我不喜欢用理论去论证什么,那是哲学家的工作:他们总是以各种方式解释这个世界。”泰勒轻轻地说:“重要的是改变世界。”
“我一定要健康起来,要让我的头脑和身体都变得很强壮;等到那之后,我们就一起拯救世界吧。”
“拯救世界?”楚瞻宇笑起来,和她对拳:“这个我很有兴趣哦,罗斯伯里小姐。”
这些少年时零散而天马行空的奇想,勾勒出瑰丽无比的画卷,像是在地上捡起灵动的碎瓷片,拼凑出一件华美的花瓶。
在一个星空浩瀚的夜晚,他们在风中相遇了,像从笼子里飞出的海鸥,对着没见过的大海和世界大声呼喊,灵与肉仿佛都要溶入璀璨苍穹之间。他们像伊甸园内的亚当夏娃,天真地追逐着自由和爱,在自由和爱背后却亦有代价。
此时他们还太小了,只是空有理想,却不知今后应该怎样为理想奔走。
他们被不同的救援机救走,楚瞻宇摘下自己胸口的玉佛,那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泰勒也把一枚银质的十字架交到他手里,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以后记得来中国战区找我。”
“愿上帝保佑你。”
泰勒小声地说道,随后便被救援人员拉开了;身形高大的男人冷漠地看了一眼楚瞻宇,后者只是付之一笑。
当记忆的指针转动过月球基地时,“蝴蝶”看到了一个黑发的男人,他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一对母子,他们举着纸飞机追着教堂前的鸽子。
蝴蝶看清楚了,那个少年的脸。
那竟然是少年时代的楚斩雨。
楚瞻宇正是他的父亲。
他是在一场白日的流星雨中与向他的妻子求的婚,那一天她因为突如其来的科研忙碌,没有立刻回答,匆忙之际只能回首递给他一个微笑。
然而她很快就让人告诉了他。
“那个,楚上校,请留步。”
“什么事?”他回头看着司机。
“罗斯伯里小姐让我捎句话:她说,‘泰勒·罗斯伯里愿意’。”
记忆的水纹平淡了下来,男人那一瞬间的惊喜镂刻在心上,他的面容隐去,又陷入了黑沉沉的寂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