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祸国书生,李纲119(1 / 2)

大业元年,九月十三。

入秋已经有几天,秋风拂来,带起了淡淡的萧瑟和孤寂。

六月开始的大旱已经远去,天地万物开始出现了一丝复苏之象。

可是,千里旱地仍然是死气沉沉,不复往日的繁茂。

尤其刚刚经受战火和叛乱摧残的河东道,几乎被毁于一旦,即便有朝廷派去的官员干吏,一年半载,也不可能让河东恢复往日繁荣。

而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一名老者乘着奢华贵丽的马车,来到了一座府邸。

赶车的马夫身着麻衣,孔武有力,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双臂之间,内蕴滔天气血。

赫然是一名修为不凡的武夫。

那马夫停下马车,恭敬的对车上老人道:“老爷,到地方了。”

闻言,老人睁开眸子,掀开车帘扫了眼府邸,顿时忍不住皱眉。

这座府邸与洛阳城中,那些达官贵人、文武百官相比,实在是破败的可怜。

哪怕是洛阳一个九品小官,其家中府邸也比眼前这座府邸好许多。

“就是住在这?那老小子什么时候这么落魄了?”

老人喃喃自语间,在马夫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也正是这时,马车上又走下来一个人,生的翩翩风度,一身锦袍非富即贵,尽显世家贵公子的风范。

“兄长,为何要来这里?”

男人皱眉看向四周,鼻间隐隐能闻到一股恶臭,顿时越发不喜。

这里是外城中的边缘之地,离着外城都不知道多远了,更别提跟皇城相比。

如果说洛阳城聚集了人间至极的繁华富贵,那么这里就是容纳了一切繁华富贵背后……那些肮脏龌龊的阴暗之地。

“闭嘴,跟着来就是了,你此番在山东府惹出好大的事端,老夫还未跟你算账,少惹老夫生气!”

老人瞪着眼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亲弟弟,沉声道:“等下要见的人,是我最讨厌的人,但也是唯一能解老夫心中疑惑的人!”

闻言,男人挑了下眉,不由心生好奇。

他还极少见到自家兄长,如此两极分化的夸赞一个人。

即便是当朝新晋宰相,大隋忠孝王伍建章,自家兄长也能挑出几分理,言语之间,颇为不服。

但现在却是不惜屈身来到外城的边缘之地,言语之间,竟是还对那人很是服气?

这可稀奇了!

老人在马夫的搀扶下,来到府邸,由马夫敲开大门。

府邸之中,走出一名老仆,看着三人,似是知道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恭敬的拜了一礼,随后领着三人往府中后院去。

府里,一路走来还看到不少幼童、少年,似是在这府中读书,看到三人后,也不上前叨扰,只是远远行了一礼。

“所以这里是一个……私塾?”男人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中越发感到好奇。

他们这不惜从皇城来到外城的边缘之地,难道就是来看一个私塾老师的?

思绪流转之间,三人已经在府邸老仆的引领下,来到了后院。

一瞬间,后院景致映入眼中,顿时大放光明。

“咦?”

男人定睛一看,顿时发出惊咦之声,怔怔看着院子里,一名约莫三四十岁月的书生,竟是在躬身整理花草,毫不顾忌所谓名士风范。

“你这里也太偏僻了,而且破败成这个样子,可是与昔日的太子府冼马的身份,毫不相符啊!”

老人这时开口了,沉稳而又带着一丝肃重,正是当朝三省六部之一的中书省侍郎,前大隋宰相宇文化及。

而那跟在他身边的男人,正是刚刚从山东府被贬回来的前山东刺史宇文智及。

“古人常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书生似是知道身后三人的存在,让老仆接过手中洒水壶后退下,转身看着三人,轻声道:“我李文纪做不到大隐,又不甘小隐,索性就取个折中,中隐隐于市。”

说罢,书生领着三人,来到院里的亭子坐下,与宇文化及相对而坐,又为三人倒茶。

“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已经突破到炼气化神境,紫府之中,法力蕴生,颇为浑厚,已经丝毫不逊色贺若弼、高熲这些家伙了!”书生上下打量着宇文化及,忍不住感叹道。

“只怕,都已经快要赶上你父亲了!”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书生眼中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在旁跟着的宇文智及听到这话,若有所思的投去目光,凝视自家兄长何时突破到了炼气化神境?

他竟然都不知道!

不过,宇文化及的突破,宇文智及倒是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一直以来朝野内外,对于宇文化及都有些许争议。

那些争议之中,无非是在质疑宇文化及的修为。

作为大隋宰相,虽然并不太看重修为,但大隋以武立国,看重勇武。

作为文武百官之首的宇文化及,却仅仅只是一名炼精化气境的修行者。

这说出去都有些上不了台面。

不过,宇文化及虽然修为不高,但处理朝政的手段,却是当世一流。

杨广弑父杀兄,登基继位,又构陷唐国公李渊,本应是于理不合,天下共讨之。

但在宇文化及的辅佐之下,最终却是平息了这一切的风波。

其中,自然有杨广先知先觉的布局因素。

但作为辅佐者,宇文化及的作用,也是不容忽视。

“老夫不是来听你说些违心的恭维话,昔日那个在朝堂上,敢言正直的李文纪,难不成这几年隐着隐着死了吗?”

宇文化及冷冷看着对面坐着的书生,沉声道:“若真是这样的话,老夫今日就来错了!”

说罢,他作势就想要起身,可对面坐着的书生,无动于衷,悠然的端起茶杯,品茗着这一杯茶水。

而宇文化及三人见状,却是有些僵住了。

那马夫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抹凝色,似是有些不忿。

只是,没等他有什么手段使出,那书生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一刹那,马夫怔住了,如临大敌!

但下一刻——

“放肆!”

书生简单的吐出两个字,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但那两个字所蕴天音,震荡八方,顷刻在马夫耳边炸响!

轰!

一瞬间,马夫如闻天雷之音,身形颤栗不已,脑海仿佛要炸开了一样!

“李文纪,你好大的胆子!?”

宇文化及瞬间反应过来,又惊又怒,抬手一拂,紫府涌动,一点法力化为玄光,惊醒了马夫,稳住其摇晃的身形。

后者醒转过来,又惊又怒,死死盯着那悠然坐在亭子里的书生,心中后怕不已。

刚刚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钟鼓之中,耳边不断传来浩大的震音!

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而这仅仅是对方朝他看了一眼!

好高深的法术,好可怕的修为!

此时,宇文智及也反应过来,深深凝视了一眼亭子里的书生。

看来他兄长还有事没有说!

这书生看着,分明是无比厌恶他们这三人。

不对,应该是厌恶他兄长……还有他!

宇文智及能感觉到,隐隐有一股恶意将他笼罩住了!

“只不过是一个奴仆而已,你生什么气?”

书生神色不变,倒茶时的动作极轻,仿佛刚刚险些一言镇杀一名炼气化神境武夫的并不是他,而是旁人。

他眸光幽幽的看着宇文化及,眼神逐渐沉了下去。

“昔年你父亲与杨素等人,暗害于我,又在陛下面前蛊惑太子,致使晋王上位,又让我罢官,途中截杀……这些一桩桩一件件,需要我跟你好好清算一下吗!?”

一刹那,刚刚面容始终温厚的书生,眼神变得无比冷漠!

轰隆!

天穹震荡!

顷刻间,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象,骤然就发生了变化!

一股难以想象的压迫感,随之而临,笼罩住这方寸之地的院子。

“炼神返虚境的真修!?”

宇文智及心头一震,猛地反应过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家兄长。

这外城的边缘之地……竟然隐居着一位炼神返虚境的真修!

关键是,堂堂前大隋宰相,中书省侍郎,就这么大咧咧带着自己亲弟弟来见一位明显有仇怨的炼神返虚境真修!

真不怕对方暴怒之下,直接将他们兄弟二人都杀了吗?

一时间,宇文智及都不知道是该震惊这书生竟是一位真修,还是该震怒宇文化及坑弟弟了。

“清算?”

然而,面对着一位明显陷入怒火之中的炼神返虚境真修,宇文化及却是泰然镇定,淡淡道:“我父亲虽然跟杨素等人联手,一起陷害了你,可那又如何?”

“朝堂之上,尔虞我诈,这本就是常态!”

“更何况,也不能怨我们陷害你,就你这般暴怒易冲动的性子,又不肯转弯的倔脾气,你被陷害纯纯就是活该!”

话音落下!

宇文智及心头一颤,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兄长,这说的是不是有一些些……过分了?

想到这,他小心翼翼望向亭子里坐着的书生,顿时怔住了。

只见后者已经敛去了刚刚的满脸怒容,反而是一脸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不禁让宇文智及有些好奇,这书生到底是什么来历?

从刚刚宇文化及所说……似乎还跟大隋牵扯颇深,涉及到了数位大隋的大人物。

“是不是很好奇这老小子是谁?”

忽然,宇文化及似是听到了宇文智及的心声,瞥了眼后,缓缓道:“你应该听说过他的,毕竟这老小子还挺有名。”

“李纲,李文纪,前太子府冼马,曾经是北周齐王的参军,与齐王生死与共,北周最后一位炼神返虚境的真修!”

闻言,宇文智及初始还茫然不觉。

但跟在身边的马夫,却是猛地抬起头,惊骇道:“什么!?”

“你是那个以自身修为撞碎了北周最后一点气运,间接导致北周覆灭的祸国书生!?”

“祸国殃民的……大学士李文纪?”

话音落下!

宇文智及后知后觉,也是反应过来,惊疑不定的看着亭子里坐着的书生。

想起来了!

他确实听说过这个名字!

李纲,北周车骑大将军李制的儿子,年少慷慨,颇具风节。

初仕北周,就为齐王宇文宪的参军,并跟随齐王南征北战。

但后来,齐王被构陷殒命,李纲誓死相随,为其收尸,立碑建墓。

最后,李纲因悲伤恸哭,动情至极,一夜之间突破至炼神返虚境,成为北周最后一位真修。

但他突破后却以自身修为,撞碎了北周的气运,致使北周覆灭。

北周覆灭之后,他又应先帝杨坚的邀请,为太子杨勇洗马,辅佐太子。

可没多久,杨勇就被废了。

李纲也因此受牵累,被杨素、宇文述等人联手,排斥罢官。

自此,再没有了消息。

没想到,其本人竟是躲在了洛阳城外城的边缘之地,还设立了一间私塾。

如此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不禁让宇文智及生出了一丝荒谬感。

然而,他更加好奇的是,为何自家兄长要来寻李文纪这么一个人?

“李文纪,老夫寻你不是为叙旧,也不是听你抱怨,或是跟你了结因果的!”

“老夫来寻你有两件事!”

宇文化及的眼神逐渐变得郑重,对李纲道:“老夫想问你,当初为何反对立晋王殿下为太子?”

闻言,李纲沉默不语,并不回答。

宇文化及见状,也不意外,只是又问道:“老夫没有记错,你当初是旗帜鲜明的反对先帝立晋王殿下为太子!”

“应该,不只是因为废太子牵扯太多吧?”

“到底是有什么原因,让你不惜触怒先帝,得罪晋王殿下,也要反对立太子?”

李纲依然沉默,足足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他才开口道:“时隔好几年的旧事,你突然又翻出来,还特地找到我的住所,追着问我要个答案……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吧?”

宇文化及没有回答,只是摇头:“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老夫也不会告诉你,你只要回答我就行。”

话语至此,李纲的语气也同样郑重道:“我可以告诉你,当年为何要反对晋王殿下为太子,我相信你应该也有过类似的疑惑!”

“不仅是你,还有其他人也是如此!”

“若晋王殿下一直如当初那般,英武聪慧,明辨是非,又有一副菩萨心肠……即便是我这个祸国殃民的大学士,也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但是!”

“后来发生了什么,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你问我为什么反对?”

“这就是原因!”

李纲掷地有声的道:“我听说过,现在晋王殿下登基了,似乎重新变回了那个英明神武,让杨素、杨林他们为之俯首,甘愿为臣的明君!”

“但有前车之鉴在,谁又知道,这会不会只是昙花一现?”

“他若是又再一次往复了呢?”

宇文化及摇头:“若只是如此,那你就太狭隘了!”

“自古圣君,又有几个毫无瑕疵和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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