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23(2 / 2)

李勖一手把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掌,上下轻轻晃动,“疼么?”

“……不疼。”

韶音有点发呆。

李勖又握着她的手左右摇了摇,“现在呢?”

“有一点。”

他那两道浓郁的剑眉微皱,抬眸看她,“可有冷热交替敷过?”

“回来就敷了,先是阿筠用帕子包着冰块敷了一阵,后来阿雀又用草药包炙了一阵,已经没什么事了。”

许是离得太近的缘故,韶音被他身上的气息灼得脸颊发烫,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亦问亦答,倒真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了。

“晚上睡前再敷一阵,明日我请温嫂过来给你瞧瞧,这几日一定好生注意着,切莫再练习舞剑了。”

李勖的口气不算温和,也谈不上严厉,有点像是命令,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思。

还是头一次有人用这般口吻对韶音说话,不是谢太傅那般哄着,也不是王九郎那般戏谑着,更不是一众建康郎君那般讨好地捧着……这令她觉得有点新鲜,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不服气:他凭什么这么说话?

李勖瞧她楞楞地看着自己,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的伤,遂缓和了语气道:“应该没有伤到骨头,不会耽误你日后跳舞抚琴。温嫂的医术很好,军中伤兵断骨中箭都是她治好的,教她过来看看,你放心。”

“那……你不生气了?”

李勖的眉目在她的注视中缓缓舒展开来,“不是生气,是担心,你懂么?京口民风悍勇,不比建康百姓知文懂礼。尤其是底层百姓和兵卒,正因不知轻重因此便无所畏惧,管你是不是谢氏女郎,真犯起浑来,一时不知轻重伤了你,就算事后惩罚也于事无补,岂不悔之晚矣?

受你鞭打的二人,其中一个叫刁云,乃是刁氏旁支。刁氏与赵氏都是本地豪族,素来与你们王谢几家士族不睦,他既已下跪磕头,却又遭你鞭打颜面,岂有不怒之理?幸好刁云也是一曲军侯,还算知晓些分寸,赵化吉又及时阻拦,你方才躲过一难。你自己说,换你是我,能不担心么?”

他说的这些,韶音从未想过。

士庶之别,实自天隔。韶音出身谢氏,母亲又是王氏女,这样的出身,即便是司马氏的公主也要稍逊一筹,遑论庶民?从小到大,韶音实是不懂“畏惧”二字的含义,也不懂得什么叫收敛和分寸。

可李勖却说,越是低到尘埃里的这些田舍之人,越是无知者无畏,他们本已活得艰难,那些兵痞也是靠着卖命才能养活一家老小,对这样的人而言,万事莫大于一死,身份的差异并不足以令他们任由呼喝,真要是惹急了,大不了与人拼命。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正是这个道理。

韶音其实已经被他说服了,可是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因便嘟囔道:“我在建康和会稽时就自在得很,怎么到这里就不行了?他们不管我是不是谢氏女郎,也不管我是不是李勖之妻吗?”

说着便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鼓着脸生起了闷气。

李勖不由轻笑,温声道:“若非李某还有几分薄面,你以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韶音哼地瞪了他一眼,嘴巴撅得更高了。

李勖摇摇头,起身进了内室,待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只颜色泛白的旧布袋子。

撂在案上,打开来看,却是满满一袋子钱。

“你这是……”

韶音惊讶地看着他,便见他探手入怀,从中取出几样熟悉之物递了过来。

“欸?这不是我的么?”

那金雀钗、金丝臂钏和一对翡翠耳环正是她和四娘上街那日当出去的,此刻已完好无损、一样不缺地躺在了李勖手掌之中。

韶音有些惊喜地看向李勖。

他已不复方才的沉稳严肃模样,面上竟是现出了一丝局促,微微侧过脸去,道:“我这些年的积蓄都在此处了,虽是不多,养家糊口还算够用。你往后若需用钱,直接取用便是,莫要再抵自己的首饰了。”

韶音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从他掌心里一一拾起那几只失而复得之物,再看那只旧旧的钱袋子,心里便是一暖,嘴上却道:“原不过是些小玩意罢了,我多得很,没放在心上的。”

李勖点点头,重新坐回了她的对面,忽然又伸手过来,轻轻握住了她的小手。

韶音浑身一颤,只见他神色郑重地看着自己的眼睛,缓缓道:“我知道,这些于你而言都算不了什么。你下嫁于我本已委屈,我便不能教你再受委屈。方才说的那番话,也是将道理讲与你听,并不是教你处处忍气吞声。李勖之妻,或许在富贵上比不得世家宗妇,可内外行走、说话行事,自可随心而为,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我已拨了几个护卫给你,往后出去带上他们,也好教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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