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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女子做完这一步后,显然稍稍松了口气,但是她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是用手背按了按额角的汗水,紧接着便拿起了一块布料与琥珀石。

亚瑟兰德好奇地看着罗莎琳耐心地用布料与琥珀石摩擦,摩擦,摩擦,用琥珀石接触铁钉,然后再摩擦,摩擦,摩擦,接触铁钉,不断地重复以上的步骤。

这样重复了五六次,人类女子终于放下了布料与琥珀石,一只手握住包面包了一圈金属铜的蜡罐子,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靠近铁钉(她的脸上真的写着抑制不住肉眼可见的紧张),然后,就在罗莎琳的指尖碰到铁钉的一瞬间,亚瑟兰德听到她轻轻地“啊”了一声。他霍地抬头看过去:

人类女子脸上露出的几乎是手指触碰到利刃一般类似于“吃痛”的反应,可是这个吃痛的反应,却使得罗莎琳豁然展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来——

那是怎样一个笑容呢?亚瑟兰德说不清楚。但是他注视着她,自己的嘴角边也露出了一个微笑(可惜他自己并不知道)。

罗莎琳大大的笑脸上写满了抑制不住的快乐。她将罐子放回了大理石台面上,然后动作更加轻快地摩擦起布料与琥珀石。这一次她比刚才摩擦得开心与雀跃得多了,亚瑟兰德发誓,他能听见罗莎琳的嘴里轻轻地哼起了不知名的歌声来。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摩擦得太久,就笑着向伊里斯王招了招手:“亚瑟兰德。”

伊里斯王似乎这才惊觉,自己注视这个人类女子的一举一动注视得太过于入神了。他轻咳了一声,矜持地说:“什么事?”

罗莎琳笑着说:“不是要我给你留下深刻印象吗?试试这个可不可以。”

亚瑟兰德狐疑地看了人类女子一眼,接过了那一只小罐子,外面一圈铜的金属触摸在手里有些凉凉的。他狐疑地说:“也许你不介意更加详细地——”

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伊里斯王就发出了一声惊叫。他浑身一震的同时,一甩手就将蜡罐子甩了出去。

后来他明白,这叫做“被电流击中”或者“触电一般”的感受。眼下的亚瑟兰德只是左手钳着右手腕缓缓地转动,神情惊异:“女神在上,我以为你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女巫。”

而罗莎琳在亚瑟兰德将罐子摔出去的一瞬间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笑了一会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笑得有点太忘形了,只能忍俊不禁地伸手按住嘴巴:“印象够不够深刻了?亚瑟兰德。”

当然很久之后那个同时震击了十二名伊里斯族骑士的罐子来自于威力更大的仪器(那时候她在试着做出被她称作“静电起电盘”和“伏打电堆”的东西),但是亚瑟兰德王印象最深的依然还是这一天,人类女子递给他一个粗制滥造的金属与蜡浇做的罐子,仿佛递给了他一把开启空灵大陆新时代大门的钥匙。

罗莎琳笑过之后,正色地说:“这并不是属于我或者来自我的发明与发现,亚瑟兰德,它来自我的先辈,属于养育了我的那一个文明。我选择用它来使你铭记,是因为我深知它有多么大的威力与魅力,可以在短短的时间里说服你,胜过千言和万语。但愿它可以向你展示我的,呃,知识储备。我还是那句话,属于我自己的研究能力,在我更加全面地了解过这个世界之后,我会让你在不远的将来看到。我坚信。亚瑟兰德。”

伊里斯王有些怔愣地注视着那个摔在地上的罐子,罗莎琳则安静地说:“现在,你同意我加入你们制作材料的工业了吗?亚瑟兰德。”

“现在,你同意我加入你们制作材料的工业了吗?”

罗莎琳这样问,伊里斯王目光深深地凝视她,似乎有什么情绪在他漂亮幽深的眼睛里流转。

亚瑟兰德还没有回答,偏殿的房间大门忽然被人推开。

两个人都蓦地回过头去,是年轻的公爵埃德蒙有些冒失地猛然闯了进来。

“亚瑟兰德,”他说,呼吸急促,“阿拉特人族信使急报,凯美拉对格维伊昂发起了规模空前的攻击——这群野兽竟然开始有人族一样的组织了,亚瑟兰德。”

事实上,在亚瑟兰德说出“Impress me”两个单词之后,罗莎琳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

罗·世界知名学府复合材料学博士后·思龄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经受过如此严峻的考验。

其实她心里很是犹豫过,要不要使用已知而超前的属于自己文明的技术。她的担忧有两个:

第一,她并不完全确定,这一个“空灵大陆”,它的客观存在,是否依然遵守着她熟知的那一些科学规律——物质是否由她可以背诵排列的那一些元素组成,而原子之中,又是否依然包含着质子,中子还有电子?这些粒子的能量与质量,它们还守恒吗?它们的运动是否依然遵循她记忆中的法则?

这一点十分重要,它不仅决定了罗莎琳会不会在亚瑟兰德面前把一切都搞砸了,它也将决定她是否需要将一切过往的知识推翻重来,从零开始——天知道罗莎琳在心里假定过最坏的情况,即:这个世界的客观存在与她的认知完全不同,他们使用的是她认知中的巫术,魔法与玄学。

不过,即使是这样,那也没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使是巫术魔法玄学,她也将致力使用数学工具与科学方法去描述与总结它们存在的客观规律。科学在她的心里不是“已知”这件事本身,而是一种缜密而优美的“探知”的方法。

第二个担忧,即是罗莎琳的一点小别扭了。她潜意识里认为,她需要向亚瑟兰德展示的,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科研能力——广泛涉猎,观察注意到现象,总结现象中的规律,在思想与理论上提出模型假定还有猜想,设计实验,证明或证伪结论——这才是属于她的逻辑思维的能力,而不是简简单单地复刻出已知而著名的前辈的成果。

但是,这些念头在罗莎琳的脑海中认真转过两转,她就冷静了下来:

做不到的。

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对着一个全然未知的新世界,她无法做到展示出自身最擅长的东西,去“Impress him”。

科学研究的日常往往没有小说与电影中描写得那么激动人心,扎实的研究常常需要许多的时间与精力,需要日复一日的工作。这工作有的时候重复,有的时候失败。它需要智慧,坚定,韧性,劳动与付出,有的时候,还需要一点运气。它并不是能在短时间内一蹴而就的。

就拿她现在的处境举例子,诚然她自认不算是一个差劲的科学家,但是要完成她上述的那一套科学地发现事物规律的思路,她首先得:认真观察这一片“空灵大陆”上的环境,物质,自然的存在,阅读它已有的文献,发现问题,总结规律——这需要不少的时间。

至于设计实验,得到结论与成果,远至应用,更大规模的应用,更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事。

而亚瑟兰德,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平静地注视着她。他要她在几个星时之内给出一个答案。

事急从权,她只能选择调动她的知识储备。罗莎琳认真地说:“这并不是属于我或者来自我的发明与发现,亚瑟兰德,它来自我的先辈,属于养育了我的那一个文明。我选择用它来使你铭记,是因为我深知它有多么大的威力与魅力,可以在短短的时间里说服你,胜过千言和万语。我还是那句话,属于我自己的研究能力,在我更加全面地了解过这个世界之后,我会让你在不远的将来看到。我坚信。”

当然更重要的是,雷登罐制作成功的一刹那,只有罗莎琳知道,自己后背上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水已经浸湿了古典时代人们穿在里面的那一层厚厚的里衣——

感谢不知道哪一位庇佑着她的女神,“电子”这个东西,它在这片“空灵大陆”上依然存在。罗莎琳表面平静,心里面激动得简直要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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