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问鼎_分节阅读_第286节(1 / 2)
武媚娘道:“所以安定的意思是,她要因势利导。吐蕃夺权扩张速度过快,内部又有君臣矛盾,地处唐蕃之间的小国与部落其实在立场上都有所摇摆,是敌是友都不能按照此时的经验来判断。等她抵达藏原之后会小心行事做出抉择的,在必要也合适的时候再来联系吐谷浑。”
“当下,吐谷浑需要做的只有两件事,”武媚娘顿了顿,继续说道:“一是在知晓唐军已派遣出援兵的情况下,阻挡住吐蕃的攻势。如若局势当真已到了不可控的地步,也可先自日月山口撤离出去,但务必确保河湟不失。”
后头的半句不是李治的意思,而是武媚娘自己加的。
但库狄真如并未分辨出这个特殊的信号,只当这是陛下对于吐谷浑落败之后的包容。
有了这一句兜底之话,她在前来汇报战况之时的莫大压力,终于比之先前缓和了几分。
武媚娘继续说道:“另一件,便是在有臂系红绸之人抵达吐谷浑边境的时候,千万不要将人给当做是入侵的敌人给杀了。那会是安定公主与你方交流的信使。”
“我记住了。”库狄真如慎重地答应了下来。
有这两句话在,哪怕摆在她面前的并不是一出筹谋殆尽、算无遗策的行军计划,她也有了回到吐谷浑继续协助戍防的勇气。
她朝着武媚娘行礼:“皇后殿下不必多送了,我这就赶回吐谷浑去。”
她本还想见一见那位敢于在此时向陛下请战的安定公主,可惜在皇后告知于她消息的时候,这位公主去向英国公请教,为出战做准备去了,库狄真如也不打算耽搁,干脆直接起行。
反正等到两军会合之时,她们总能找到见面的机会!
在武媚娘的视线之中,那年轻的女子没有任何一点犹豫,径直翻身上马往西而去,在已经愈发鼎盛的暑气里,很快变成了日光中不太分明的身影。
但当她望向近前的时候,又分明还能看到,库狄氏所骑乘的马匹留下了一串脚印,充当着她来过此地又从此地起行的证明。
武媚娘的嘴角好像有些不由自主地上扬了几分。
库狄真如是如此,安定公主的出行,又何尝不是再迈出了一步。
固然那自蜀中悄然动兵的策略,注定了李清月的出兵不可能闹得大张旗鼓、满城风雨。
就算天子也未曾亲自相送,只是在大军开拔西域的同时,由她率领着一支精兵扈从,连带着薛仁贵与黑齿常之一并出发。
武媚娘却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次出征已有了一番格外鲜明的变化。
当英国公领人前来践行之时,他看向李清月的目光,分明不是在看一个晚辈,也不是因暂时托付了长孙在她的手底下,要做个操心的家长,而是确实在将她当做一员可靠的将领。
还是一个,敢于在临危之际挑起大梁的将领。
“我昨日跟你说的话你应该没忘吧?”李勣问道。
“没忘。”李清月答。
英国公这个人真是有意思得很。
她本是去请教些尽快统御部将之法的,结果英国公说,临到战前了,这种东西没必要临时去学。
公主当年有办法收拢那些河南道、河北道的府兵,也能在抵达辽东封地后不久就让那些高丽人臣服,在统御人心这件事上其实是很有天赋的,他没必要指手画脚地乱教。
还不如聊聊当年的松州战事呢。
参与松州之战的将领都已故去了。
侯君集随同李承乾谋反被杀。出身东突厥的将领执思失力受房遗爱谋反案被株连流放,于前两年间病逝,副将刘兰在贞观末年以谋反罪被腰斩。唯一得到善终的副将牛进达也在永徽年间病逝。
这么一来,剩下的知情者多是些小兵,已不在朝中了。
反倒是英国公彼时就已封国公,对于各地战况知道不少。
他说,当年的松州之战,吐蕃同样是在存有内患的情况下发动的对唐战争,也是自诩拿到了发兵的主动权,但唐军不断以奇袭、夜袭之法打乱吐蕃的阵脚,直到吐蕃大臣为了劝谏松赞干布撤兵平叛甚至搞出了自杀的操作,最终促成了吐蕃退兵、遣使谢罪。
这可见什么呢?
“我记得的,”李清月朝着他举起了送别的酒杯,“我李唐虽是上国,但交战之中不必顾及体面。既然前人典范在先,又是吐蕃先不讲信义杀我大唐驸马,我大可以为求取胜——不择手段一点。”
当然,不择手段这个词说得有点自贬,总之,对面都不讲武德了,她们这边也可以只管武不管德。
“好啊。”李勣看着这位公主愈发神采不凡的模样,同样回以举杯,“那么我就在此恭祝公主得胜了!”
武媚娘的判断并没有错,当吐蕃与吐谷浑的开战结果被告知于英国公与邢国公等人的时候,他们表露出的都是支持应战的态度。
这也让李治更不可能撤回对女儿的委任。
但大概李治都没想到,向来在朝中表现有点温吞的英国公,给安定公主的叮嘱里还能再多夹带一点私货,更是以这等异常鲜明的态度表露出了对此战的支持。
在接下了英国公的这份送行后,李清月又已重新站在了武媚娘的面前,将一件赤红的披风交到了她的手中。
“这是什么?”
李清月答道:“这行路时候所穿的披风,还是阿娘给我系上吧。翻越大雪山的时候,我这个主将总得看起来明显一点的。也算……阿娘再给我一点出征的好运了。”
武媚娘本还想说,她又没有亲自作战过,如何能够给她什么好运,但对上女儿此刻异常明亮的眼神,她又将那句打趣的话给收了回去。
薛仁贵自远处看到这样的一幕,不知道为何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
皇后殿下接过的红披为夏风吹开,展开在她的手中,以至于在被披于安定公主身上的时候,宛然一团烈火将两人都簇拥于其中。
就像……就像是高居明堂的天子为自己器重的爱将送行,于是给其亲自披挂。
可要这么说的话,好像多少有点对李治不敬的意思。
他便只与同行的黑齿常之说道:“数年前公主还曾经为我送行,如今却是公主做主帅,我做她麾下的将领,命运果真有些奇妙。”
黑齿常之答道:“谁说不是呢,我之前还是公主的对手呢。”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一眼,很难说在这一眼中,是不是有点攀比的意思。
然而等到这支离开了长安的队伍抵达梁州之时,薛仁贵就发觉,他们两个别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