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问鼎_分节阅读_第64节(1 / 2)

  就像此刻,他的目光已落到了地图的中央。

  乍看起来,他好像还只在洞察地图全局,早已随同他思绪斟酌的武媚娘却知道,他在看的,应当是位居中央的那座天津桥。

  在隋朝之时,它还是一条由铁链联结船只而形成的浮桥,但因洛河涨水次数频频,动辄将其毁去,因此,到了贞观十四年,李世民下令,让石工以方石作为桥墩,减弱涨水对桥体的冲击。

  毕竟,这座横跨在洛水之上的天津桥,正是连接洛阳南北民居的要害枢纽。

  若是此桥被毁去,也就意味着百姓要想探访于南北对岸,便需以渡船行路,怎么看都觉得会让这座被切分开的城市少了几分威严。

  可即便如此,洛河涨水依然屡次带给这座桥梁以毁灭性的打击。

  就比如说……一年多前的永徽六年九月,洛州就发生过水灾情况,将天津桥给冲毁了,只剩下了还留在河中岛上的日月表胜四座门楼,安静地伫立在流水之中、宫城之前。①

  又倘若武媚娘没有记错的话,这次灾害上报到京城,因关中水患的盘查刚刚落下帷幕,李治也无力再对洛河做出什么整饬举动,所以对此给出的批复是,先将那座浮桥给重新接起来,石脚就先不必修建了。

  反正洛阳不是长安,没必要在此事上多花工夫。

  这个决议对于彼时来说是正确的,毕竟要先将钱给花费在刀刃上,但在这一年半后,却好像正可以作为天子福泽洛阳百姓的手段。

  果然,武媚娘随即就听李治说道:“修天津桥吧。”

  宫城之前显示皇家体面的天津桥,正是这个“枢纽”所在。

  如此一来情况就很明确了。

  倘若天子驾临洛阳,并非上来就是与民争食,而是先将南北通道进一步稳固,好让百姓往来便捷,谁又会觉得,他这出迁居里有狼狈姿态呢?

  便是关东世家抵达洛阳,自宫城之前的天津桥上走过,也当更觉他这位天子的威严。

  这无疑是一出对人方便也对己方便的举措。

  只是还剩下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座桥要由何人来修建。

  李治沉吟之中,也下意识地将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

  让洛阳百姓来修必定是不妥的,否则便看起来像是他这位天子发起了洛阳劳役,只为图自己度假之时门前气派。

  让关东势力自发出钱来修建同样不妥。且不说他们有没有这等投诚上的觉悟,也难免令他们怀疑,让他们先做事,正是卸磨杀驴之举的前兆。

  至于关陇那些,就更不必说了。

  好像为今之计,还是自国库出钱,让随行的将士在此事上出力。

  然而李治刚想到这里,便忽听武媚娘开口问道:“陛下是身在局中糊涂了,修缮此桥之人,不就在随行队伍之中吗?还是由陛下亲自将其指派带上的。”

  李治抬眸间有一瞬的恍神。

  可当他将随行众人的身份一一自脑海中盘算过去的时候,他倏尔目光一定,“媚娘是说,跟随玄奘法师一并前来的数百名佛教教徒?”

  他这话刚刚问出,并不需等到对方回答,心中就已在顷刻间有了答案。

  显庆元年的时候,他需显示出自己对佛教的仁善,便令玄奘法师为弘儿祈福,以庇佑其安全。作为回报,他将《道僧犯罪同俗法推勘敕》给废止了,重新启用贞观年间的道僧格律令。

  然而到了今年,刚翻过年来,他就重新颁布了《僧尼不得受父母尊者礼拜诏》,在诏书中提及“父母之亲,乃是人伦之极”,以人伦限制宗教的发展。

  偏偏在三月移居洛阳之时,他又显示出了对于玄奘法师和众多大慈恩寺中僧侣的器重,将他们一并带在了随行的车驾之中,伴随天子御前,让人无从揣度他对于那些佛教僧侣到底抱有何种想法。

  是恩吗?或许吧。

  毕竟,路途之中光是粮食都是一笔巨大的消耗,更别说,随后居住在洛阳中的开销,也都是李治这位陛下一力承担的。

  但更准确的说,李治从未忘记思量施恩提拔与宣诏打压的分寸,正差一个手段进一步试探佛教所能接受的控制底线。

  如今他们跟着队伍离开关中前往洛阳,实是个试探的好机会!

  洛水天津桥全长不过百来步,以随行僧侣加上少许士卒的人数,足够了!

  李治想通了这一点,当即拍板,“就让他们修桥。至于他们愿不愿意做这件事……”

  武媚娘托腮笑道,“他们当然愿意,佛经教典里可都说了,能行一善则去一恶,一恶既去则息一刑,若能令天津桥重修,恰是一出将佛教善念传递于洛阳的壮举。”

  除了那些真有本事翻译佛经的,剩余人里,也不知有多少是为逃避赋税劳役才加入的。

  陛下恐怕早就想让他们做点实在事了!

  这也确实是李治所想。

  他垂眸之间,心中不知闪过了多少感慨,最后只变成了一句:“还是媚娘知我心意。”

  下一刻,车外之人便听陛下吩咐道:“速让玄奘法师前来见我。”

第41章

  当李清月再度朝着车窗之外看去的时候, 就见前头属于天子的那一架上,玄奘法师躬身退下。

  遥遥望去的惊鸿一瞥中,很难让人在这位早已年迈体衰的高僧脸上, 看出他此刻怀揣着的是什么心情。

  只能看见他以稳健平静的脚步朝着后方的车驾走去。

  他同李清月所在的这辆马车擦身而过,见上头坐着的小公主朝着他友善地打了个招呼,也回了一个佛礼。

  正是这等近距离的打量让人意识到, 他确然不是什么身着袈裟的白面和尚,而已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僧。

  李清月扒着窗边又朝着他的背影多看了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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