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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他熟读各种佛教典籍,佛像雕得栩栩如生,面容眼神也变得平和无波。

看起来一副得道高僧的淡然模样,再活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他希望永琏这孩子的命运,也和弘时一样,会有所改变。

哎,康熙帝是出挑的儿子太多,不好选太子。乾小四儿子也不少,但拿得出手的就两。永琏是其中一个,另一个老五永琪,都活到二十五岁了,居然也一病不起。

最后,活了八十八的乾小四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儿子,矮个里拔高,选了平庸的嘉庆当太子。

纵然心里再急,弘昼面上也不敢表露分毫。整个太医院都奈何不了的病症,他也无论为力。

但,知道一个活泼可爱孩子的死期,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尤其是知道永琏已经昏迷不醒后,弘昼晚上都不敢回宫。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乾小四。

弘昼坐在工部衙门的台阶上,望着漫天星斗,喃喃道:“咱们以后多多做善事,为孩子们积德。”

允祕不知道他为什么情绪这么低落,整个人像是被一层郁郁的盖子罩着,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干劲十足,和工匠们讨论各种可行方案来着。

听了这话,知道他只是为永琏担心,允祕心里松了一口气,建议道:“咱们今晚去放河灯祈福,明儿一早到潭拓寺捐香油钱,后儿在城外施粥。”

他六岁没了阿玛,十二岁额娘去世,早已看淡死亡。生死有命,活着的人不过是多在人世间走一程罢了。

“香油钱就算了,找方丈要个护身符。”弘昼站起来,拍拍后摆的灰尘,问,“哪里有卖河灯的?”

允祕当然也不知道。

小圆子摇摇头:“奴才小时候没放过河灯。”

后来进宫了,就一直跟在宝亲王身边,知道得不比宝亲王多。

倒是身边跟着的一个三等侍卫迟疑道,“永定河宣武门那块有铺子卖河灯,只是这会已经宵禁了……”

“我諴亲王还怕宵禁?腰牌我带着,叫他们开门就是了。”允祕一副满不在乎的纨绔样,“咱们是去给皇阿哥祈福,谁敢说三道四?”

“用我的。”弘昼笑笑,“小皇叔保持在朝臣面前温润有礼的形象,咱们叔侄一明一暗,有战必胜!”

允祕被逗笑了,跳下台阶,“走。”

寂静的长安街上,一阵马蹄声“哒哒”而过,街边屋里正要入睡的老人家竖着耳朵听了几息,喃喃道:“马匹不多,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借着窗边透进来的几点星光,摸到塌边躺下。好些年了,京里没甚大事发生,这样宵禁之后的马蹄声,他已经听不出大概人数了。

毫无疑问,参宝亲王宵禁后纵马扰民的折子,又是一箩筐。

重点内容放在:“宝亲王本该在宫中禁足反省,但违抗圣命,目无法纪,该重罚。”

“皇上,宝亲王如此骄横,无法无天,您身为君上兄长,得管呀。”

弘历管了,给了弟弟内务府总管和工部尚书的差事。

宝亲王日后很忙,没空半夜纵马放河灯了。

朝臣:……

永琏没有逃过死劫,弘历罢朝五日,以皇太子的丧仪为他料理后事。

弘历拉着弟弟和小皇叔,以茶代酒,一杯接着一杯。明明不醉人的,他却趴在弟弟肩头痛哭。

“我都定了,等永琏十七岁娶福晋后就立他为太子。不用出宫建府,直接住进东宫。”

“你们皇嫂伤心不已,水米不进,我却不知该如何宽慰……”

“那孩子聪明伶俐,学问习武都比大阿哥强一头。刚出生皇阿玛就喜欢,亲自赐名为琏,隐示承宗器之意……”

“皇阿玛当初偏疼福惠,我总觉得不忿。可永琏去了,我实在痛心。若是他日后有嫡亲的弟弟,我都想早早就立为太子。”

弘昼拍拍四哥的后背,哎,你还真是这么干的。永琮生下来就说他“深惬朕心”“可属承祧”。

唉,那孩子二岁出痘没熬过来。

你是看上哪一个,哪一个就活不了多久啊!

“我是真恨不得将自己的寿命,分出一半来给他,你皇嫂也是这样想的,若是能成该多好……”

弘昼心里也难过,更多的是替弘历难受。皇帝也是人,丧子之痛一样难捱。

“你也别太难过,或许只是神佛太喜欢他,召他回天上陪伴左右去了。”

弘昼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弘历却立刻信了。他抬起头来,认真的又问了一遍:“是真的吗?”

“嗯。”弘昼点头,“每个孩子都是天使,神会保佑他们。”

听了弟弟这句话,弘历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他抬起头来,红着眼眶露出个难看的笑:“弟弟你别担心,我过阵子就没事了。”

宫中太医没有法子,他寻了民间圣手用偏方,召了萨满和高僧进宫祈福。弟弟半夜去放河灯,到潭拓寺拜菩萨,施粥积德,都没能挽救永琏的性命。

是他和这孩子的缘分太浅。

皇帝每日都有国事要处理,能沉浸在伤心的时间不多。

弘历收起了面上的悲伤,离高深莫测的帝王又进了一步时,弘昼又开始大手大脚花银子。

内务府出银子,工部主持招工修路,为已逝的端慧皇太子积福。

弘昼先请示了皇帝:“你年节给旗人近臣的各种赏赐别发了,省下银子我拿去修路建桥,这都是长久的积善行德。我要让侄儿功德完满,为大清夯实基础。”

弘历:……

你都这样说了,朕还能反驳么?

他突然有些后悔,内务府交给弟弟,怕是存不下银子了。

冬日农人地里没什么活干,但也不得闲,要服徭役。修路、建桥、开挖河道、若是在边城,还得加固城墙。

这几年朝廷似乎有银子了,比前些年慷慨了些。服徭役一日两顿都是干饭,壮劳力能吃个七分饱。

有些家里穷壮汉多,猫冬接连喝了好些天稀粥的人家,居然还盼起徭役来。兄弟几个轮流出去干活,不会太累,还能吃几顿干饭。

今年朝廷也发了徭役,和往年一家出一人不同,朝廷还额外招人。一天二十文钱,半斤米,管两顿饭。

不光村里的闲汉,城里没什么活的男人们也都去了。干两个月,过个富足年,这种好事可不常有。

修路也不是像往常一样,把路整平就成了,要铺碎石,填沙子,最后再抹上一层厚厚的水泥。

那水泥据说是工部卖给内务府的,沙浆一样的东西,抹的时候还是湿的软的,过一晚上就邦邦硬,平平整整的跟一整块大石头铺在路上似的。

十里八乡的男女老幼都偷偷来踩,若是下雨了,鞋上粘着泥,不刮干净,都不好意思往上踏。

年根前结了工钱,出乎意料,干得好的,还给格外发了五十文钱,说是奖金!

天老爷呐!这银钱拿回去一说,年岁最老的族人也没听说过这种事。

朝廷居然给人多发工钱,跟天下掉铜板有什么区别!

族老拄着拐,抬头看天,微微颔首,“这几年日子是好过了不少。”

地里的出息还是那些,但闲暇时打柴卖得快,进城活计好找了。女人在家里养鸡种菜,鸡蛋和菜蔬也都能卖上价钱。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慢慢的,来钱似乎容易了。

过完年,修路的还要人。

这次和年前又不一样,干得好,能长期干的被编入修路队。每天能拿到二十五文钱,半斤米,还发了一样的衣裳,叫工服。听说,这衣裳一年发两次,过节有节礼,年根前有奖金。若是干得好,这工钱还能往上涨。

若是哪家有被选上的人,那是在十里八乡都能昂首挺胸。

这不就和南边造船所的匠人、纺织厂的女工一样,工钱高,不愁没活干,可以干许多年?

陆陆续续的,又有养殖厂、纺织厂召女工,皇庄召种地好手。都和修路队一样,是雇人干活。

这种地的好手,听说不是单纯干活儿,是要用各种法子种出产量更高的庄稼来。那奖金,都是十两、二十两银子起的,高得吓人。

这样的皇庄听说各州府都有。不过,和其他的地儿不一样,进了皇庄,若是不合管事心意,很快就会被撵出来了。听说这管事面白无须,是宫里的大太监呢。

总之,好像一年年的,活计越来越多,日子越发有盼头了。

内务府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弘历看着账上不到十万两的存银,一脸震惊:“怎,怎么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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