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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记得孝庄文皇后下过谕旨,禁止女子缠足?”钮钴禄太后目露疑惑,“怎么还有人会这么干?”
这个耿贵太妃倒是知道缘由:“咱们旗人女子无恶疾者,全都要选秀,在皇上太后面前过一眼,自然没人敢缠足。汉人女子多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知道她们缠没缠?”
“咱还有律法,违抗禁令缠足,其父或其夫杖八十,流放三千里。”允祕摸着脑袋,大为不解,“就这还禁不了。”
他知道这条执行起来不容易,父亲和丈夫流放,老弱妇孺的生计怎么办?底下官员也是这个想法,为了这个原因,让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有(影)违(响)仁(政)义(绩),上头不严查就不管。
“因为‘男降女不降’,大清入关下令男剃发女放足。剃发在断头的血腥下妥协了,女缠足是士人反清最后的坚持。”弘昼嗤笑一声,“他们还怕自己成了出头椽子,愚弄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也缠足,编了童谣四处传唱。”
允祕:“小脚嫁秀才,吃肉菜;大脚嫁瞎子,就辣子。”
“太坏了,太坏了!”钮钴禄太后愤愤不平,“哪有那么多秀才嫁?”
耿贵太妃:“瞎子也没几个!”
额娘们抓重点的角度总是很新奇,弘昼只能点头附和,“可不嘛,裹了小脚没有秀才嫁,又耽误干活,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
“对,有些读书人就是虚伪。我们在杭州遇见一个教书先生,看起来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七十岁了还纳十五岁的小妾!”允祕又想起了道貌岸然的李郎中,“弘昼侄儿揍得好,这种人就得跟他讲拳头。”
“为老不修,十五岁比他孙女都小。”钮钴禄太后骂道,“罔顾人伦,不配为师。”
她其实想骂“老不死的东西,色胚,活着就是祸害”,但身为太后,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骂这种不体面的话不合适。
耿贵太妃惊呼:“七十岁还纳妾!”
【七十岁算什么,乾小四八十八岁的时候,还晋了两名十多岁的秀女呢!】
虽说是嘉庆选秀孝敬给他的,但他这个手握重权的太上皇要是不点头,嘉庆还能硬送?
暂时歇一歇眼睛,来凑热闹的弘历:……
能活到八十八很高兴,但听了这话,觉得现在就死在弟弟和小皇叔面前了呢!
啊呸,这个乾小四不是他!
许久没听到弘昼心声的允祕先是一惊,随即快速的捂住了嘴,眼神控制不住的往弘历身上瞄。
天老爷!八十八了还得睡妃子!
弘昼侄儿跟他说过的,“后宫嫔妃和皇帝相处的时间那么短,日日守候日日失望之后,你觉得她们还会倾慕皇帝这个人?只是想要生下皇子公主,有个依靠寄托罢了。换个角度想,皇帝辛劳一天了,晚上还得去当生子工具。为了后宫平和,最好还是雨露均沾。”
允祕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听起来又很有道理。后宫适龄嫔妃都想睡皇帝,目的就是生下皇子。
四哥当皇帝的时候,钮钴禄嫂嫂和耿嫂嫂有弘历、弘昼,就是关起院子开开心心过自己的日子,压根就没见她俩去争四哥的宠爱。
四哥驾崩,两位嫂嫂眼泪是没少流,不过,他看得出来,也没多伤心……
允祕觉着后院女人多,其实,也没什么好。不如只要一个心意相通,白首不渝的呢。
钮钴禄太后抬眼见到门口的弘历,随口提议一句:“皇上,朝中若是有这种为老不尊的,你可得下旨训斥,以正风气。”
允祕低头嗑瓜子:最为老不尊的就是皇上!
弘历揉了揉胸口,总觉得有点不适,忙岔开话题,“女子缠足一事还得管,你们有什么好法子么?”
钮钴禄太后笑笑:“哀家不懂国事,就不瞎掺和了。”
允祕:“叫翰林院写童谣,写许多首童谣,各州府县传唱。”
第一次听到那首童谣的时候,他还觉得有趣,弘昼侄儿脸色却一下子难看起来。
弘昼侄儿当时说的话,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这童谣听得多了,他们就信了给女儿裹小脚,就能让她们长大了过上好日子。百姓纯真又愚昧,分辨不出其中的险恶。所以白莲教、黄天教这种蛊惑人心的邪教才屡禁不止。”
百姓怎么样他管不着,但童谣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他记住了。
“自发旨之日起,有女子缠足者,九族三代不让科举。”弘昼开口就来了一条狠的,“若是阴奉阳违,革除功名,揭发检举者赦免。”
一家一户敢存侥幸心理,九族三代呢?亲人之间相互监督,这事儿不道德,但能维护律法的执行。他倒要看看,关乎到自身前程利益,这帮虚伪的士大夫们会如何选择?
原本弘历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就是随便说说,但弟弟和小皇叔这么郑重其事,他心里也认真了几分,“我明儿就叫张廷玉他们出个章程来。”
他抬眸瞧一眼弟弟的面容,眉清目朗,眸光澄澈,看过来的视线昭昭磊落,不自觉的带着三分矜贵三分仁义。
弟弟生来就是一副菩萨心肠,见不得人间悲苦,对弱小总是不自觉的怜悯。
这样心思纯净……甚好。
总归有他护着,不会叫弟弟吃了亏。
“弟弟,就算你喜欢汉人缠足女子……”
“停!我要娶妻自会跟你讲,别自个儿瞎猜。”弘昼急忙站起来,朝两位额娘抱歉的笑笑,转移话题,“工部的李侍郎还等着我呢,我先忙去了。”
乾小四你不会是故意的吧?在两位额娘面前提娶妻,他不得被唠叨到半夜!
“我跟你一起。”弘历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提了这个话头,弟弟跑了,不得他留下面对额娘们的哭诉啊?
允祕自然是跟上:“我也去。”
转眼间,三人就跟这屋子有老虎似的,跑了个干净。
钮钴禄太后哭笑不得,“咱还没说什么呢,臭小子们溜得倒是挺快。”
“随他去吧。”耿贵太妃叹口气,语气幽幽,“我都不做指望了。”
果亲王允礼也是个不好女色的,膝下没养成儿女,皇上把弘曕过继给了这位十七皇叔。弘昼也笑嘻嘻的提过,日后过继皇上第五子。
这么多年,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这小没良心的就是油盐不进。他不想成亲,自己总不能摁着他洞房。
罢了罢了,命里没有强求不来。
钮钴禄太后拍拍她的手,不好说什么话,顿了半晌,也跟着叹息一声,“咱俩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出了乾清宫,弘历想起自己的失言,莫名心虚一分:“弟弟你放心,朕一定严格执行,定要杜绝了这种陋习。”
定是弟弟身上有几分悲天怜人的神性,长生天的灵才喜欢弟弟。所以,弟弟才没有喜欢上哪个女子,却对全天下的弱女子都有一分恻隐之心。
【杜绝?哪有这么容易!女子缠足源于男子变态的审美和“在家从夫,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畸形演变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打破这种腐朽思想的禁锢,必须得有人权、平等、自由的新思潮冲击,或者女人能赚取可观的银钱,在家族有话语权,社会地位显著提高。】
允祕听得眼晕,什么“人权、平等、自由”,“新思潮”都是他想象不出的样子,只一句“赚取可观的银钱”格外清晰。
“咱江南纺织厂的女工,得了工钱好像都要交给公婆丈夫的吧?”
纺织厂的女工,都是年轻的媳妇子。年纪小些的,待嫁闺中,极少会出来抛头露面。年纪再大些的,心眼不够灵活,跟不上纺织厂时常变化的节奏。
这赚了银钱,也没落在自己手里啊,还会有话语权么?
“这不是父母在,子女不能有自己私产么?儿媳赚的银子肯定是要给公婆了。公婆去世了的,就得给丈夫。”弘昼心里叹气,该死的封建社会,处处都是掣肘。他从前认为的,当了皇帝就能做许多事,压根就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