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2 / 2)
但,年羹尧是个能办事的,自己绝不会亏待他。
年羹尧确实是懂了,正因为懂了,他才会这么干。
他对雍正帝的情感很复杂,怨恨称不上,忿忿不甘是有的。
原本他四川总督当得好好的,抓住机会再晋一级就是从一品。他如此年轻,过不了多少年,正一品大员是妥妥的。
突然被调到太子爷身边,也还好。康熙帝这是明摆着让他成为太子心腹,将来太子登基,他就是肱股之臣。况且,太子爷极为喜爱妹妹,他成为国舅爷的可能极大。
但是,太子爷似乎更看重从低微处提拔来的李卫、鄂尔泰、田文镜。
换了往日,他都不屑与这些要么不通文墨,要么阿谀逢迎,要么固执耿直的人为伍。有这样明显缺陷的人,在官场上混个四五品就到头了。
偏偏他们一个个年年破格升官,占据各种要职。而自己,几乎毫无寸进。
太子爷登基后,妹妹被封为贵妃,他的境遇也没有半分改变。
他心中猜测,太子爷是担心未来他这个“外戚”位高权重,会把持朝政。
帝王的心思,向来如此。太子母族不能太弱,也不能太强。
然而,妹妹福薄去得早,福惠年小体弱,太子之位给了四阿哥。他身边还有形影不离的五阿哥辅佐,福惠不可能再有机会。
他试探过了,宝亲王和安亲王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不是旁人能挑拨得了的。
如此,福惠成了势弱的一方。他懂皇帝的意思,皇帝是怕自己走后,福惠孤苦无依,才让他来河南立功。
但是,福惠不在了……
皇帝的委婉承诺还会兑现么?
雍正帝原本也不是特别喜欢他,更倚重他的兄弟们,太子和宝亲王在朝中的威望也与日俱增。
太子和宝亲王明显不喜他,若不能在雍正帝还在时就身居高位,等太子即位,他此生的仕途也到头了。
这叫他如何甘心!
他其实也没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已经被大水淹没了的县城没法救,能救的县他自会开仓放粮。
他只是放得少一些,让城中大户先施粥赈灾,反正,百姓只要有口吃的就饿不死。
这样,他自己本省就处理了灾情,甚至可以不要求朝廷减免赋税。冬日他开仓放点粮,春秋外头有野菜树皮,百姓饿不死。过了年,不出意外的话,他就能回京升任尚书,河南水灾跟他有何关系?
至于有老弱撑不过去,饿死、冻死、病死?笑话,好好的年景,老弱不也一样这样死?
甚至有人会参他瞒报灾情,也在他意料之中。看看,受了这样大的灾祸,他仍能处理好,不要朝廷赈济,多大的功劳呢!
可惜,他没料到田文镜会当着朝文武的面,哭得涕泪横流。雍正帝虽然觉得事情应该没这么严重,但也没让他递折子申辩。
“太子和宝亲王去一趟吧。”雍正帝看一眼堂下,当机立断,“先带一部分粮食过去,若是不够,快马加鞭,朝中再送第二批过去。”
百姓生死一线的关头,还这样一来一回的禀告耽误时间,岂不是显得他这个皇帝昏聩无能?
这样安排一举多得。第一条就是显示他对百姓的仁爱之心,看看,甭管是真是假,都先运粮食过去,以防百姓真的在挨饿。
其次,弘历、弘昼不喜年羹尧,但这人确实有几分本事。让他俩亲眼目睹年羹尧的为政能力,日后君臣之间也能少些猜忌误会。
第三嘛,若年羹尧胆大包天,真隐瞒了灾情,不管出于什么心思,此人都不堪重用。弘历、弘昼的身份,足以让他们能迅速控制住局面。当然,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大。
弘历、弘昼长在宫中,此行也算是能见识一番民间疾苦,底下官员是如何做事的。河南离京城不远,俩孩子带足了侍卫和太医,也不担心会遇到危险。
弘历、弘昼上前领旨。
“也带一批药材吧。”弘昼抬起头看向雍正帝,语气认真,“听说洪涝之后易发疫病,得给百姓有病治病,没病预防。”
百官心里暗暗点头,传闻宝亲王聪慧明理,和煦可亲,确是如此。
雍正帝点点头,正要夸一句,“思虑甚详。”
只见弘昼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展眼舒眉,大声道,“这样就不会有人把疫病传染给我啦!”
雍正帝喉间一哽,夸赞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孩子不是向来乖巧懂事的么?怎么突然就变得欠揍了?好好的话,说得让人听了一言难尽。
坏了!该不是被那心声传染了吧!
老二允礽目露惊诧,怎么,弘历、弘昼之间有间隙了?
老十三允祥眉头一皱,宫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这不是弘昼会说的话。
弘历眸光一闪,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弟弟这么做的用意。
他是想在朝臣面前,留下个自私自大,昏庸无忌的形象,绝了某些人的心思。毕竟,皇阿玛给自己这个太子安排差事,总少不了宝亲王。
弟弟如此用心良苦,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能让人瞧不起他?
“五弟,你明明是为了孤的安全,怎么能故意将自己说得不堪?”弘历走到他身边,对雍正帝一礼,笑道,“皇阿玛明鉴,儿臣前两天偶感风寒,五弟就说儿臣体弱,日后不得靠近病源。”
雍正帝:……
我信了你们兄弟俩的一派胡言。还偶感风寒了,这两日在乾清宫,朕咳嗽都没听到一声。
不过,他也回过味来了。弘昼这是主动“避嫌”,弘历则胸襟宽阔,不许弟弟自黑。身为皇家兄弟,连枝同气埙篪相和,他心中宽慰,看着两人的眼神充满了慈爱。
弘昼翻了个白眼,兄弟,默契呢?我立好人设,往后才方便肆意妄为啊!咱们兄弟俩你唱红脸,我唱白脸,凡事才好解决嘛。
御史出列:“太子乃国之储君,不能轻易涉险,不如皇上换个人去吧?有宝亲王在,相信不管是谁跟着一起去,河南官员上上下下都不敢不敬。”
弘昼:……
你礼貌吗?宝亲王的安危就不重要了?就算比不上太子,也不用说成这样,跟一枚不怎么值钱的铜板似的,可以随意扔一扔吧?
弘历一个眼刀飞过去,忙对雍正帝义正辞严道,“皇阿玛也是知道的,儿臣身体好着呢。是五弟太关心儿臣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儿臣身为太子,自当体察民情,岂可因小小疫病退缩 ,此次赈灾理当前往。况且,当初皇阿玛为太子时,几乎走遍了大清的东西南北,儿臣深感敬佩且向往之。”
“说得好,身为太子岂可畏首畏尾。”雍正帝挥退御史,一锤定音,“就由太子和宝亲王,带上粮食药材,替朕去一趟河南。”
这么一打岔,方才弘昼不合时宜的妄语,被朝臣扔到了脑后,纷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皇子兄弟和睦,真乃国之幸事。
兄弟太多,超过二十个,个个有本事,还和睦的除外。这他爷的,是朝臣的噩梦!想要出头,占据高位有话语权,忒不容易了。
散朝时,弘昼又收到了皇叔们怜爱又依依不舍的眼神。
“咱们不好出宫去,皇叔们也不进宫来寻咱俩。”弘昼感叹一声,“别的皇叔们也就罢了,二十皇叔、二十一皇叔、二十二皇叔也不来,像话吗?”
弘历目视前方,脚下不停,不答他的话。小皇叔们也得有合适的理由才能入宫啊。他们的额娘都跟着出宫了,总不能说要“入宫探望侄儿”吧?上朝时都看得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