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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唇紧抿,慢慢打开手里的折子,奏请的折子上,言辞简单,全是公事。哦,对,是自己多次强调,折子上不许写杂七杂八的。

皇阿玛对朝臣宽容,贪污受贿都能补齐亏空后继续任职,朝臣自然说他好话。

自己强硬推行的摊丁入亩,官绅一体当差纳粮,都是得罪官员的事,没人夸也是正常。

他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养廉银子也是他一力促成的呢。是朝臣得陇望蜀,不知感恩!

四大爷悄悄派了苏培盛去外头看看,各书铺子里有没有夸他的文章。若是有的话,买回来给他瞧瞧文辞怎么样。

他做了不少于百姓有利的事,朝中官员不夸他,外头的秀才举子们总有一两个眼明心亮的吧?

听说李卫那个目不识丁的,在浙江都有人写了赞扬他“一心为民”的诗呢。

苏培盛空着手回来了,笑道,“皇上威严尊贵,哪是外头那些升斗小民敢写的。”

雍正帝面无表情的瞅他一眼,不敢夸他,倒是敢骂他!

弘昼心中感叹,该来的,改头换面也回来的。

岳钟琪上了密折,有个叫曾静的秀才,邀他谋反!

说起来,岳钟琪也是很无奈。因为他是岳飞二十一世孙,又手握重兵,那些反清复明的就给他安上了“起兵反清,为祖宗报仇”的未来。因为岳飞死于金人之手,金人和满人同出一脉。

但,他反清做什么?他家还能当皇帝不成?祖宗都死多少年了,找现在的满人报仇?简直是荒唐悖谬。

岳钟琪只想当个忠心耿耿的将军。

折子上还有曾静写给他的信,骂雍正帝“贪财、好杀、酗酒、□□、诛忠、好谀”,说满清就不是正统,各种天灾就是证明。

内容太过荒谬,以至于雍正帝都没有真正生气。

【少了“谋父、逼母、弑兄、屠弟”四项,十大罪状变成了六大罪,不知道四大爷这次还会不会写《大义觉迷录》一一驳斥这些观点呢?】

雍正帝面色难看,若他不是太子,皇阿玛在临终前才传他皇位,兄弟们会怎么你争我夺还真说不好。但说他“谋父”,绝无可能!“逼母”?从来都是母妃逼他!

后头几项更是污蔑直言,他在位这么久,宫里一位新人都没进!换了是另一个他,也绝不可能好女色。

他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大义觉迷录”这名字取得好,就应该一条条驳斥得明明白白,以正天下试听。

弘历心中着急,皇上跟一个秀才掰持?这不是自降身份,滑天下之大稽?跟此等反清之人辩驳什么,杀了便是。

【说真的,换了我是百姓,也爱看这种东西哇!皇帝亲手所书宫闱秘史,谁不好奇?至于事情是不是真的?哟,不是真的,你急着反驳什?】

【不是真的,你夺官拘禁岳钟琪作甚?人岳钟琪好好一个忠诚良将,征战沙场,公忠义勇,敬慎无私。因为在西征战场上听四大爷你的指挥,打了败仗,再被几个臣子落井下石,就要被罚银拘禁,冤不冤呐!】

雍正帝面色一正,压下去了跃跃欲试的心思。百姓真是愚昧无知,怎么能这么想!不写了不写了,朕就是这样的汉子,功过自有后世评说。

朕也知道自己不善军事,打仗的事现在不都是交给老大、老九、十四,十六他们了?

不过,岳钟琪被罚,还真不一定是冤。武将立了战功,回朝加官进爵,打了败仗,就是要被撸官罚银的,有的还得斩首呢。

朕知道岳钟琪是个良将了,西征还是全权交给老十四和十六,不叫岳钟琪打败仗。

弘历微微低头,弟弟的心声又在说皇阿玛的不是了!他突然有了强烈的预感,等自己当上了皇帝,隔三差五被心声嗤笑的人,就会变成自己!

想到这里,他揉了揉鼻子。没关系,他不生弟弟的气,也不生灵的气!

弘昼想到了岳钟琪,立马就又记起了一位他感兴趣的蒙古汉子。

【咦,博尔济吉特.策凌呢?打准噶尔.策凌,还得看配享太庙的超勇将军博尔济吉特.策凌。从那么的策凌里脱颖而出,当然是因为他和六公主的爱情啦。纯悫公主死后四十年他都不娶妻,死后还要和公主合葬。不是葬在蒙古,是在京师的六公主坟哦。一个粗犷的蒙古汉子心中,竟然有这样深厚细腻的柔情!】

【说起来,爱新觉罗的公主,抚蒙的已经够多的了!男人不争气,让公主去联姻这种脑怂行为,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四大爷自己没女儿,还要养老二的女儿去和亲!啧啧。】

雍正帝:朕没有!那个四大爷干的事,跟朕无关。朕即位以来,蒙古各部都安分得很,朕也没打算封侄女儿为公主抚蒙。

也没哪个蒙古王公上奏说要娶公主啊?事儿太多,他都要忘了这回事了。

他停留在奏折上的视线没有动,指尖微叩桌面。这些年都是老二和老十三替他去木兰围场,肯定有蒙古王公提起迎娶公主。看来,是老二和老十三挡回去了。

他心里有些恼怒,这两人在他面前一句都未提起过这件事。他们不想自己的女儿抚蒙,难道朕会强人所难么?朕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么一个不通情达理的人?

“四哥,皇上就是皇上。”老十三的这句话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里。那会他刚登基,老十三每次见他都行大礼,没有外人的时候也是。他不悦的扶起他,道,“跟四哥何必见外?”

老十三就是这么回他的,眼中还有几分无奈。

他那会觉得,这无奈是老十三觉得自己坏了规矩。原来,是老十三只将他当成皇帝了。

老十三分明还是那个为人豁达侠义不拘小节的性子,他和兄弟们谈笑无间,在自己面前却恪守礼仪。

四爷心里升起了几分悲凉,嘴角闪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当了皇帝,连最亲的兄弟都要疏离他。

视线扫向俩孩子,弘昼正偷偷抬起袖子,掩面打哈欠,百无聊赖的样子。弘历满脸无奈的拐拐他的胳膊,示意自己在看着他们。

弘昼非但没领情,反而是给了哥哥一个大白眼。弘历看了自己一眼,扯起嘴角笑了笑,似乎在说,弟弟也不是故意的,别责怪他。

弘昼终于觉察到了自己的视线,敛了敛面上的困意,微微挺直了腰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雍正帝移开了视线,但愿这兄弟俩的感情,能始终如一吧。

不怪弘昼今儿格外能吐槽,实在是雍正帝的教学方式太让人犯困了。他还特能说,跟十个教导主任亲临现场,轮流开麦似的。

官员在奏折中提到自己的饮食疾病,他都能讲上半小时。

“你们看这个王刚,他是北方人,喜食小米粥。去年河南丰收,江南水患。王刚上折子从河南买粮送往江南平籴,各种米麦豆类的数量安排就不合适,小米的量太大了。

江南人不爱小米,面食都吃得不多。运过去买的人少,如何压下来米价?平籴和赈灾不一样,赈灾是朝廷赈济灾民,粗粮杂豆混在一起都无妨。它们比米面便宜,同样的银子能买得更多,赈济就能更久些。灾民都要饿死了,吃口饱饭就行,哪里顾得上好吃不好吃。

平籴则不然,受灾了米价涨了,咱们从别处运米过去,补了不足,这米价自然就又降了。

这也不是王刚的错,他就是觉着小米好。健脾养胃,一小把能煮出一大锅来。但江南人吃不惯,就不会觉得好。

你们现在多听多看,见得多了,有经验了,臣下有什么不足之处,一一指正出来,他们就信服了。

下次再有什么意旨,即便他们心里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也会照做……”

接着,就某位臣子的疾病,又能从“得这病者多重口腹之欲,口腹之欲都不能克制的人,在钱财名利上更容易迷失。“

到”那就得注意这人的同僚,上下级有没有参他的,参的什么?若是参他为人刻薄,奢侈讲排场,就要仔细查查此人有无贪赃枉法。若是他政绩不显,也得查查此人平日里是否贪图享乐,疏忽了正事……”

弘昼听了能不打哈欠么?这是太子该学的内容,他一个亲王能认真听?

他日后又不用批折子,收买人心,关注一个官员是否合格……

况且,教学也得因材施教啊。

乾小四是这么谦逊的人么?他还需要臣子的认同?干不好的,不听话的,统统都给打发了。

奢侈讲排场贪图享乐,这些在乾小四眼里都不是事,他跟康师傅的用人原则一样,能把事儿干好就成。

就和珅贪成那样,他能不知道么?顶多是不知道和珅胆儿这么肥吧?

听了一早上的说教,终于有个“历史故事”来了,弘昼能不吐槽么?

“皇阿玛,一个小小秀才也敢这样污蔑诽谤皇上,该千刀万剐灭九族!还有吕留良‘华夷之分大于君臣之伦’这等歪理邪说,统统都得禁止了。”

嗳?对,方才的事儿还没完呢,都怪思想跑得太快。他打起了精神,炯炯有神的盯着雍正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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