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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那句“您还有我和五弟”在喉间哽了哽,又咽了下去。

弘昼唇角动了动,跟着说了一句,“皇阿玛节哀。”

说完话,他伸手拉了弘历一把,两人默默站起来,不知是该走还是留下陪着。

片刻之后,似乎发觉光被遮住了,四爷再次抬起头来,挥挥手,淡淡道,“你们回去吧。”

弘历、弘昼安静的后退几步,转身出了翊坤宫。

踏出院门,就要拐向宫巷时,弘昼回头看了一眼。

翊坤宫屋顶上金色的琉璃瓦,经了大雨的洗礼,在六月艳阳的照射下,富丽堂皇流光溢彩。雕梁画栋的宫殿历经岁月静静的立在那里,庄严肃穆,无情的注视着一代代主人的盛开凋零。

“走吧。”弘历拉拉他的衣角,“跟咱们没关系。”

福沛的死跟他们无关,皇阿玛为福沛伤心……也与他们无关。

钮钴禄氏和耿氏等在延禧宫门口,远远看见弘历、弘昼,快步迎上去,抱着俩孩子就是一通哭,“可担心死额娘了,呜呜呜,都是额娘不好,连累了你们。”

十三岁的半大小子,这两年个子窜得快,已经比额娘们高出一个头了。

弘昼手足无措,惊慌的看着头埋在他胸口呜呜哭的耿额娘头顶。顿了顿,学着弘历的样子,虚虚回抱着额娘,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抚道,“额娘别哭了,我们都好好的。”

男女七岁不同席,哪怕是亲生的母子,也极少会有拥抱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弘昼记忆中,三岁那年搬到乾清宫住后,耿额娘就没有这样抱他了。

额娘们一点没被安抚道,反而哭得更大声了,像是要把这几日的担忧和害怕哭个干净。

弘历、弘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和幸福。

当年雍王府后院一角,让额娘们头疼的两个小孩儿都长大了,能成为额娘们的依靠了呢。

被这样毫无保留的关心和依靠着,弘昼心中的酸涩臌胀。

他想,自己来到这里也不是毫无缘由。

哭够了,钮钴禄氏和耿氏拿帕子按按眼角,拉着俩孩子上下打量,心疼道,“才几天,就瘦了一大圈了。”

在母亲眼里,每次分别后重逢,孩子们都瘦了。无论这个分别是三五天,还是几个月。

弘历、弘昼确实是瘦了,十三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似乎全部的能量都供给骨头了。

三更半夜就要爬起来读书,下午练骑射,消耗本来就大,还吃不了肉!

有时候他们都吃了三大碗饭,胃都撑得鼓起来了,嘴巴还是疯狂分泌唾液,忍不住想吃东西。

弘昼知道这是身体缺乏营养了,让膳房加倍的供应各种坚果、豆制品和奶茶酥酪才稍微缓解了饥饿感。

但,也只是缓解,半夜会饿醒,身体迅速的瘦了下来。

弘昼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是个美少年了。

有宫女会偷偷盯着他和弘历瞧,被他们的视线捕捉到了,就羞涩的低下头。

弘昼:……

允祎挤眉弄眼,“若不是在孝期,你们身边都该放宫女了。”

每每这时候,弘昼都要感谢自己灵机一动立的人设:要做的事太多,不想因为妻儿绊住了脚步。

在延禧宫用过了满满母爱的一顿饭,弘历、弘昼在宫巷下钥前回阿哥所。

“额娘们这几天受惊了。”出了院子,弘历收起了柔和的神情,沉声道,“这阵子咱们多回来几趟。”

整整一个下午,他和弟弟陪额娘们聊从前在雍王府的趣事,说庄稼饮食衣裳首饰。额娘们没提这几天的担惊受怕,只是不时就要仔细打量他们一番,像是怕他们受了委屈憋在心里不说出来。

弘昼点点头,“回来和额娘们一起种树养花。”

方才在院子里,钮钴禄氏和耿氏提到要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挖走,在弘昼的极力劝说下,才改变主意。

“额娘们喜欢种树养花,就继续种树养花,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意外发生了。”

福惠不会自己咒自己,四大爷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再发生。

“人要是起了心思,不是这里使坏,就是换个方式使坏。宫人们经了这次,往后也会小心的。”

承乾殿的宫人玩忽职守,一人领了二十大板。慎刑司手下留情了,这会也都趟床上养伤呢。延禧宫的人今儿就没有之前那股子松散劲了。

钮钴禄格格连连点头,“往后松土培土的事,额娘们亲自来干。”她眼里明晃晃写着“本宫动不动就挖土,看谁还能往里头埋人偶”!

弘历淡淡的嗯了声,“额娘们只有咱俩,咱俩要加倍对她们好。”

弘昼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自己也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

在两位额娘眼里,四大爷是皇子、王爷、皇帝,是她们要仰望的天,是孩子的父亲,独独不是可以依靠的夫婿,四大爷没给她们半分遐想的余地。

如此也好,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

两位额娘后来有了皇太后和皇贵妃的尊号,也都没有和四大爷葬在一起,明显就是她们自个儿不乐意。

阿哥所里,允祎几个嗷嗷叫的将兄弟俩抱住,一顿捶。

“轻点,轻点,我这是肉长的身板,不是练武用的沙袋。快松开,几个大男人搂搂抱抱像什么话!”弘昼嘴上嫌弃的大叫,手却没有推开皇叔们。

不会有利益冲突的同龄亲人一起长大,相互之间满满都是赤诚心意。

弘昼突然想到了老十三,他无心皇位,对四大爷来说不也是这样的亲人和伙伴?

“哼,四哥也是好赖不分。”允祎放开侄儿上下打量,小声嘀咕,“弘时犯的错,关你们什么事?二话不说就给关起来,都不让我们给送个信!”

“弘时德行有亏,听说福惠身子也不好。”允祕像小时候一样,拉着弘昼的衣袖,张口就是炸雷,“皇上四哥居然还对你们不好!”

中原皇室传承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满人则不同,他们奉行的是谁行谁上。

跟已经长成的弘历、弘昼相比,福惠要平安长大聪明伶俐,还得皇上长寿才有可能被选择。宫里宫外都觉得这个可能性有些小了。

年贵妃身子太弱,她的孩子就很难长成,已经有三个孩子早夭,这第四个也没什么人看好。

弘昼一把捂住了二十四皇叔的嘴,无奈道:“小祖宗,你还真什么话都敢说啊!”

允祕“呜呜”叫着翻个白眼,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事实,有什么不能说的。

弘昼弘历住的院子门口放了火盆,两人在小皇叔们的眼神示意下抬腿迈过。餐桌被摆在了厅堂中央,上面摆着两碗满满当当的长寿面。

弘昼摸摸鼓鼓的胃,生无可恋的看着小皇叔们,你们这都打哪儿学来的杂七杂八驱邪仪式?

皇叔们眼神坚定,表示这面代表了他们满满的爱意,必须吃完!

实在是太撑,弘历觉着反正今晚是不可能睡得着了,不如挤在弟弟的床上,秉烛夜谈。

“弟弟,你觉得皇阿玛会选福惠,还是选我们?”

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弘历说话向来没有顾忌,跟弟弟什么都敢说。

弘昼往边上动了动,调整出一个方便揉肚子的空隙。

孝期一切从简,阿哥所夏天不供应冰块,也不许打扇,弘昼都习惯了从汗津津中醒来。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更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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