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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宜在三九伏天里得了风寒。
钮钴禄格格在饭桌上叹气,小声道:“应该是热着了,小孩子就是热不得冷不得。年侧福晋身体不好还怀着孩子,福宜体弱,都不好用冰。大人知冷知热的还好,实在是热了多喝几口凉水散散。小孩子不会说话,热气在体内出不来,可不得闷出病来。”
“可不是嘛。不过,年侧福晋也是没办法,福宜生下来就喝药,太难养了。那天去福晋院子里请安,路过关雎院,正好遇到年侧福晋在院子里散步,瘦得就剩个大肚子。”耿格格心有余悸,“现在想想弘昼小时候顽皮,还真是好事儿,我那会还嫌他跟个猴似的整日里闹腾。只不怎么生病这一条,就比什么都强。”
弘昼低垂着眼皮,慢慢嚼着嘴里的绿豆糕,那个调皮的孩子也没逃出天花的魔爪。
钮钴禄格格双手合十,祈祷,“菩萨保佑福宜好好的,年侧福晋平平安安的生下这个孩子。”
自己养了孩子,就见不得孩子养不住。哪怕是隐隐“不对付”,钮钴禄格格和耿格格也希望对方的孩子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太子爷孩子少,弘昼弘历得不到那个位置,也能是亲王或郡王。钮钴禄格格和耿格格都是没甚野心的,觉着这样也挺好。
许是众人对这孩子的怜悯感动了老天爷,福宜又一次闯过了鬼门关。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这孩子还是日日喝药养着。
老十四和老十六在西藏那边的战事捷报频传,新送来的六百里加急奏折上说,新封□□喇嘛已经完成了坐床仪式,策旺阿拉布坦退回伊犁,大军移师甘州。
康熙帝大喜,对着满朝文武将老十四和老十六一通夸,“胤禵头一次单独领兵,朕原本还担心着呢,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平定了西藏叛乱。胤禄也不错,多次立功,年纪轻轻的不骄不躁,甚好!”
百官忍着心酸,笑容满面的不知第几次夸康熙帝会养儿子。
太子爷面容严肃的奏请康熙帝,调年羹尧回京任户部尚书,鄂尔泰去管理云贵地区。
年羹尧心高气傲,不愿意在老十四手下做事,已经给他来信隐晦的抱怨过几次。眼下战事告一段落,将他调回来无关大体。
另外,他还有一份私心。年氏和年羹尧感情深厚,若是福宜有个不好,年羹尧可以马上写信送进宫来安慰她。
康熙帝略一思索就同意了。
十四和十六都在甘州,他们两立了这么大的功,没人敢轻视。眼下战事不紧,十六独揽后勤辎重,也是个难得的锻炼机会。
至于鄂尔泰去云贵?既然老四敢保举,必然有他的独到之处。
弘昼心声中提到的三人,田文镜在河南政绩显著,李卫这几年一直管着浙江盐务,如今还兼任了云南盐驿道,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如今,就看鄂尔泰有什么过人之处了。
云贵地势险要,土司横行,可不是个好管理的地方。但若是这两地政令通达,就能密切关注西藏的动向。
既如此……
康熙帝索性下旨,封鄂尔泰为云贵总督,解决土司之患。
满朝文武百感交集。
太子爷身边的人,个个升官都跟坐在千里马上似的,撒开蹄子就让人望尘莫及。
不过,他们也只是羡慕了一下官职。这几人的差事,都不是什么好办的差。
李卫,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混不吝。管着浙江,云南的盐政也别想捞到半分好处,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呢。他倒也是个聪明的,各种送上门的财物分文不取,全都上交国库。这几年,李卫在浙江、云南一个一个盐政上的难题硬磨,倒还真叫他做出了几分让人不得不佩服的政绩。
田文镜,几十年的县官升不上来二愣子,太子爷直接保举他做了河南巡抚。二愣子将河南的大小士绅豪强地主得罪了个遍,强行改制,试行“摊丁入亩”。那真是护卫不敢离身,大庭广众之下都怕被人套麻袋打一顿的讨人嫌。但河南这两年的税收,也比之前多了整整三层。
这个鄂尔泰去云贵会如何,他们拭目以待。
朝堂上的事跟弘昼弘历无关,他们去上书房听课,校场习武之后的所有时间,全在乾清宫。
年侧福晋要生了,东宫处处小心翼翼,上方流动的空气都似乎要沉闷许多。做洒扫活计的小太监不敢用竹扫把,怕树叶的“沙沙”声吵到了年侧福晋。
青棠院的两位额娘嘱咐弘历、弘昼,在年侧福晋生产前,尽量少回东宫。太子爷跟个喷火龙似的,在东宫关雎院外见谁喷谁。前两天弘昀的忌日,李侧福晋穿得素了些,被太子爷横眉冷对,骂不吉利。
事实上,弘历、弘昼也没心情回东宫了。
康熙帝病了,病得厉害。他腿脚肿得厉害,吃不下饭,药也时常喝着喝着就吐了。
国事全交给太子处理,太子拿不定主意的,先和老三胤祉,老十三胤祥,张廷玉商量,实在是无法决断的,再来请旨定夺。
老二胤礽搬到了乾清宫侍疾,康熙帝时常要握着他的手,才能睡着。
精神好些的时候,康熙帝就慢慢说起从前。
“世祖去的突然,阿玛刚登基那会难的哟。鳌拜居功自傲,盛气凌人,外头也不太平,你额娘时常宽慰我。那会我和你额娘也像咱俩现在一样,就在这间屋子里,小声说着话,骂鳌拜,畅想亲政后该如何如何治理国家。你额娘聪慧、坚强,是天下女子的典范。朕昨晚做梦,还梦到你额娘了呢。她可不怕朕,指着朕的鼻子骂朕没管好你。”
胤礽眨眨眼中的水汽,笑道,“皇阿玛待儿子极好,额娘她一定不是真的生气,弘昼弘历你们说是不是?”
弘历猛点头,出生就立为太子,亲自养在乾清宫,这还要怎么说不好?九皇叔之前就常叨叨,说皇玛法眼里只有老二这个儿子,他们都是凑数的。
弘昼呆了呆,这种话问我们怎么知道?我和弘历还能去地下问问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不成?
他也跟着猛点头,“二皇伯说得对。”
康熙帝视线扫过三人,笑笑又道,“你小时候没少在这张龙床上睡觉,有时候朕批折子到半夜,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也不闹,就睁着眼睛看着。看朕忙完了,才说要吃点心。咱们父子也不管什么养生不养生的,大半夜一起吃饱喝足了相拥而眠。
你们兄弟小时候都淘气,在上书房打架,捉弄先生,大选的时候躲在御花园对秀女品头论足……朕都知道,只是朕那会太忙,懒得管你们。
那会朕其实没想着要你兄弟们个个都成栋梁之材。就是太闹腾,吵得朕脑袋瓜嗡嗡的。朕一寻思,还真没功夫一个个教训你们,就全都去上书房读书吧。半夜就起床读书,下午练骑射武艺写课业,看谁还有精神上窜下跳!”
胤礽不好意思的笑,“儿子们让皇阿玛费心了。”
弘历听得弯起嘴角,皇叔们小时候也一样跳脱呢。他脑子里出现了四爷的严肃脸,不自觉的抖了抖。阿玛邹着眉,抿着唇,一板一眼的说哪个秀女长得好看?
弘昼心里“喔嚯”一声,一屋子小学生和中二少年,当爹的是顶不住。被课业榨干了精力,就蹦跶不起来了。原来您培养孩子的出发点是这个!
“没想到啊,你兄弟们都是好样的,勤学苦练,都有拿得出手的本事。”
【然后谁也不服谁,九子夺嫡,圈的圈,死的死。】
康熙帝眼皮都没抬,许久没被心声奚落了,听着还怪亲切的。
胤礽面上一僵,很快露出个笑来,转移话题,“皇阿玛今儿说了好多话,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弘历转转眼珠子,现在一个被圈禁的皇叔都没有了,应该也不会有皇叔死了吧?
康熙帝这场病断断续续的,或许是心爱的儿子日日在跟前,也或许是没到时候,虽然中间好几次病危,但他挺过了这个冬季。
没撑过年的是福宜。
福惠满月后,福宜就去了。
年氏大病一场,几度昏厥。四爷抱了福惠在她面前,她才从悲伤中挣脱出来,有了求生意志。
四爷不敢在年氏面前露出悲伤情绪,痛苦全藏在心间,两鬓头发都白了。
康熙帝在病中,四爷悲痛欲绝也不敢像当初窈窈早夭时一样,求一个福宜的身后事。
弘历、弘昼默默的回东宫,送了弟弟最后一程。
福宜和其他早夭的皇子皇孙一样,悄无声息的葬在黄花山。
开年第一次大朝,康熙帝高坐龙椅上,一边咳嗽,一边亲自宣布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二阿哥胤礽办差细致,在康熙帝卧病在床期间衣不解带侍奉汤药,日夜小心看护有功,特晋为瑞亲王。其余阿哥这几年也各有功绩,大阿哥胤禔和十六阿哥胤禄晋为多罗贝勒,刚立下战功的老十四胤禵和为大清远航未归的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晋为郡王。十五胤禑和十七胤礼也得了贝子爵位。